2020-06-02|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我才不在乎目的地是哪裡

我總是惶惶然地揣著期待的心
最初,是火車站。
臉書剛剛在同學間開始流行,還是拿著按鍵式手機。青年少女羞赧地互噎著心底話,處在曖昧地帶。
幾次敵不過想念,約定好見面,搭上火車就奔赴他的所在,而他定會在離驗票口最近的地方等我。我總是惶惶然地揣著期待的心,想像自己是穿過《神隱少女》中欲通往魔法世界的黝暗隧道,出站,見了光亮,就能見他。愛人,就在那裡。即便兩人晤面的時間緊湊,往往只有不到一天的光景可以談話,依然深感踏實。
只是終究因為自己太膽小,不敢確定對方會不會是旅伴,臨時踩煞車,轉過身,決定自己先行。
很不幸地故事一開始,我就沒有勇氣開始。偶爾與他有聯繫,卻也是白白蹉跎了幾年。
再見面,是機場。
交換留學歸國前,他連番兩次在 messenger 上說要接機。實在難以拒絕,好吧,要接就給你接,不過我無法多留要馬上搭高鐵趕回家噢。答應之後卻不由自主地陷入內心小劇場,見了面要說什麼好呢?如果尷尬了我們怎麼辦呢?為什麼沒來由地我有一種拋棄別人又回頭找人家的愧疚感呢?
是不是戀愛都像水循環,模糊的好感緩緩從地面蒸發,凝結成雲。雲如果被風吹散了,就沒了:如果雲還在空中茫然地飄蕩,關係也就懸浮著,不知依歸;如果不小心黑壓壓交疊在一起,承受不住互相牽引的力量,就降下一片雨水。雨水落地,就看相戀的人有沒有能耐留住清澈透明的愛?
後來才曉得,那天他原本有課,卻是特別請了假,向朋友借車,爭取從機場開車到高鐵站能相處的短短二十分鐘。
高鐵站成了我通往魔法世界的隧道
終於在一起,還是遠距離。
高鐵站成了我通往魔法世界的那條隧道。
他忙於學校課業、家教,我深陷在與第一份工作的痛苦磨合期。不太一致的人生時間差讓我們錯身,偶爾相會。珍稀的小確幸是倘若逮到加班煉獄的空檔,就能周五晚上準時在鐘響起的一瞬,打卡,下班,奔赴高鐵站。
進入車站,穿過隧道,見了光亮,愛人就在那裡。
外在的俗務是星系的束縛結構,時間與空間彼此限制,理想與現實互相羈絆。我常感覺自己是繞著他轉的小行星,有時卻也覺得角色互換,是我拉著他兜轉。
我逐漸習慣在車站等他。
太害怕他如果晚下班,為了準時接我騎快車,而可能發生任何危及生命的意外,所以總叮囑他:「別急,路上小心。」路上小心。無論是在旅途中,行車中,戀愛中,我們都要小心翼翼。
大部分時候都能好好的,即使沒有即刻的相伴,也能自己消化種種不快。卻又是蹉跎了一段不短的日子後,才總算明白,相對無言是我們的默契,卻也另外預示了無法改變兩人各自描繪的藍圖。我們只是剛好在驛站中,幸運地遇見能短暫同行的旅伴。
最後一次見面,他送欲北返的我到高鐵站。
明明嘴裡還說著下次再見,我卻有股說不上來的哀戚。下車時驀地恍然想起,有次他載我尋一家餐廳,似乎是迷路了,他有點驚慌,拿出手機查 Google map。我安撫道:「沒關係,慢慢來。」心底其實是囁嚅著:「我才不在乎目的地是哪裡,有你陪就夠了。」
未出口的告白,到底算是一句緣斷的讖語,或是讓兩人得到自由的祝福呢?
都不重要了,我只感謝還有機會於轉瞬交會間,與他走過一段,再繼續各自的旅程。
(原刊載於聯合報繽紛版/愛情旅行國,2020-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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