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22|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波赫士的第五維度迷宮(上)

波赫士《死於自己的迷宮的阿本哈坎-艾爾-波哈里》、《兩個國王和兩個迷宮》、後記的讀後感

2014年5月10日火苗讀書會選讀阿根廷作家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 的《死於自己的迷宮的阿本哈坎-艾爾-波哈里》和《兩個國王和兩個迷宮》 ,如題所示是兩篇關於迷宮的短篇小說。迷宮是波赫士的眾多作品經常出現的主題,其中《交叉小徑的花園》和《巴別塔圖書館》非常精彩,日後再分享讀後感想。
Roman mosaic picturing Theseus and the Minotaur. Rhaetia, Switzerland
Roman mosaic picturing Theseus and the Minotaur. Rhaetia, Switzerland
(為作說明,以下含大量劇透。)

《死於自己的迷宮的阿本哈坎-艾爾-波哈里》 "Abenjacán el Bojarí, Muerto en su Laberinto"

這篇可說是推理故事,圍繞著一個於自己建造的迷宮內被殺的國王的離奇事件。首先是故事中的詩人鄧拉文向友人昂溫講述這件在他兒時家鄉英國彭特里思港發生的事件。

鄧拉文和彭特里思港的居民所知的版本

一天一位非洲國王帶著一個黑人奴隸和一頭獅子來到彭特里思港,並打算在海岸高處建造一座迷宮居住其中。但此怪異行徑引起居民的議論紛紛,當地一位教區長甚至在佈導時講了一則異國國王建造迷宮而遭天譴的寓言,以致國王招不到工匠建造迷宮。後來國王私下找教區長會談,教區長就沒再講什麼寓言,國王也終於聘用到工匠建造迷宮。迷宮建成後國王就深居不出,直到有一晚從迷宮傳出慘叫,翌日教區長獨自一探究竟,發現國王、奴隸、獅子都死了,而且面容被砸爛,只留一個空空如也的箱子。
據教區長憶述,之前的會談內容是國王的自白:
「國王原是非洲曾鎮壓多個部落的一國之君,但後來國家爆發叛變,惟有帶著財寶和膽小的大臣、奴隸和獅子出逃。某夜噩夢驚醒,擔心怯懦的大臣會要求攤分財寶,遂殺了睡夢中的大臣並砸爛他的臉。但之後又夢見大臣冤魂索命:『我要抹掉你,正如你現在抹掉我的臉一樣。』於是國王決心躲進迷宮,令大臣冤魂找不到自己。」
不過理性派的數學家昂溫聽罷鄧拉文浪漫化的敍述卻不以為然,覺得事情充滿矛盾:
  • 逃亡的人不會特意躲進一座迷宮,何況是座從海上遠遠就能望見,惹人注目的迷宮?世界本身就是迷宮,毋須再建一座。
  • 身為曾鎮壓多個部落的國王,會噩夢驚醒、懼怕膽小的大臣和其鬼魂這些事,跟他的性格不符。
昂溫更從這些不合理處反推論出事件的真相。

昂溫推論的版本

噩夢驚醒的並非國王,而是膽小的大臣。大臣本想殺害國王吞掉財寶,卻因怯懦沒下殺手,便撇下睡夢中的國王帶著財寶、奴隸和獅子叛逃,更假冒成國王來到彭特里思港。假國王心知真國王一定追過來,便建造注目的迷宮好待君入甕。而為徹底竊取國王的身分,更編造「大臣冤魂砸臉索命」的謊言。兇案當晚,假國王將追至的真國王殺害後,再殺掉奴隸和獅子,並砸爛三者的臉容讓人無法辨認,然後失蹤,令人對「大臣冤魂砸臉索命」之說更深信不疑。
昂溫的推論雖然合理,不過作為推理故事的讀者,應該會發覺這件兇案中最可疑的人並非建造迷宮的(假)國王。事件種種匪夷所思之處:國王的來歷、財寶的存在、建造迷宮的因由等等,都僅出於一人之口──教區長。而且教區長更是兇案的第一發現者。甚至教區長以佈導時講的寓言阻撓國王建造迷宮亦是居心叵測。故筆者大膽推斷,教區長才是真兇。

筆者(讀者)設想的真相

教區長從某處得知逃亡而來的(假)國王帶著貴重財寶,起了貪念,於是先利用佈導散播寓言(謠言),一方面妨礙迷宮的建造,迫使(假)國王前來交涉以便敲詐,另一方面向當地民眾植入(假)國王將遭天譴的意念。繼而伺機逞兇殺人越貨,再故佈砸臉疑陣、編造冤魂索命的謊言來消除自己的嫌疑。
波赫士曾於訪談中闡釋自己對寫作的獨特看法 [1] (感謝吾友子陵William 繙譯):
我不寫作,我重寫。我的記憶產生了我(筆下的)句子。我讀過很多,也聽過很多。我承認:我在重覆自己。我肯定:我抄襲剽竊。我們都是數以百萬抄寫員的繼承者,遠遠早於我們,他們已寫下了重要的一切。我們全是模仿者,而所有我們創作的故事經已被訴說。世上並無任何原創的構想。
而讀者(筆者)對這篇故事的真相的奇想,正契合波赫士這種觀點:
寫作即閱讀、寫作即重寫(再創作)。
注:
  1. Invisible Work: Borges and Translation, p.135, Efrain Kristal, Vanderbilt University Press, 2002. 原文如下:
I do not write, I rewrite. My memory produces my sentences. I have read so much and I have heard so much. I admit it: I repeat myself. I confirm it: I plagiarize. We are all heirs of millions of scribes who have already written down all that is essential a long time before us. We are all copyists, and all the stories we invent have already been told. There are no longer any original ideas.
Originally published at 游思‧歪才 on August 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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