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率魔助理》第八章（3）

在蔚藍的天空下，我輕輕撿起了比試場地上的沙粒，露出了嗅到臭雞蛋時會有的表情。

雖然這個場地的裝潢是所有人族競技場中最美麗的一個，但質素不適合戰鬥，沙場是以粗糙乾爽的沙粒鋪成，這會使人容易失足滑腳，叫被安排站在其中一個進入沙地的入口邊緣裡的我不禁苦惱。

「現在的國王之所以興建這個『極樂世界』，單純為了炫耀國力，而非供人們戰鬥，所以除了裝潢之外就沒有對這些小節進行深入的研究了。」跟我站在一起的洛斯帶著滿滿的嘲諷說道：「不過，大概也沒有人期望過現在的國王會關心這種事情吧？始終他只是個好戰的傢伙。」

「拿著國王許可書的人竟然在批評國王嗎？」我轉向他說。

他失笑，靠在牆邊道：「妳也總是在批評卡洛琳吧？魔王許可書的持有人。」

我回看外面的沙場。

「各位！」站在透明橋樑上的司儀再度開口：「是否已經準備好來觀看這場特別的比試了？」

眾人歡呼。

司儀說：「我聽見大家的興奮了！既然如此，事不宜遲！現在就先有請在場的所有人起立，並迎接魔族的王者──卡洛琳‧金‧德斯魔王進場！」

「什麼？」我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驚呼，看往貴賓區，見到穿著天藍色禮服的魔王以優雅的姿態進入我的視線範圍。

「我說了吧？」洛斯道：「梅林是幻影魔。」

「她早就知道？還是在我們討論過後才知道？」

「自從她當了魔王後，她所知道的事總比我們知道的要多。」他道：「她什麼時候知道真的重要嗎？」

重要。因為如果是前者，代表她早就知道一切卻沒有告訴我，換言之我就有資格咒罵她，說她是一個混蛋魔王。

在魔王花費了片刻向各位揮手後，司儀道：「魔王這次的到來，除了是想要欣賞這次的比試外，亦想要認識一下人族的戰鬥風格，以確定未來的獵魔騎士方針。所以，在是次比試後將會有魔王接受觀眾們提問和發表意見的環節，有興趣的國民請務必留到最後一刻。」

洛斯笑了：「『認識一下人族的戰鬥風格』？真是大費周章的理由。」

「接下來，我們再有請我們的撒克遜國王！」

所有人都給予掌聲，但聽得出掌聲沒有魔王出場時熱烈。一個非常高大強壯、穿著重型盔甲的男人以穩重的步伐走入了貴賓區，並在魔王身邊站著，向觀眾們揮手。

洛斯問：「說起來，妳很熟悉亞瑟王的故事？」

「當然。」我回答他。

「那麼，妳知道國王的全名是什麼嗎？」

我覺得奇怪。「怎可能不知道？國王不就叫盎格魯‧撒克遜──」此刻，我怔住了。

如果沒有記錯，傳說中的亞瑟王在執政後，其中一項偉績就是擊退外敵──盎格魯‧撒克遜人。

「我不懂。」我問：「你在這時候說起這件事是想表達什麼？難道亞瑟接下來將會推翻撒克遜國王嗎？可是他憑什麼推翻？他的身世是個謎團。知道他是亞瑟‧潘德拉剛的人就只有一隻幻影魔吧？」

「的而且確，梅林是一隻容易受人們影響的幻影魔，但別忘記他是先王的專屬導師。」

我一時間反應不來，嘗試連接所知的一切：「你的意思是，亞瑟真的是先王的親生兒子嗎？」

洛斯展現出一個很壞的笑容，我記得每逢他想到了什麼鬼主意時，他都會這樣笑起來。「誰知道？」他道：「如果那個膽小鬼在今天戰死，那他就會是梅林了。」

我覺得被嘲笑。「你覺得我會救不了他嗎？」

「不。我比較擔心的，是妳不會救他。」

什麼意思？

司儀再次帶領所有人回到了比試之中：「感謝兩位王者的到來。在此亦有獸王的留言，希望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享受這次的比試。同時，獸王亦為無法出席今天的活動而感到抱歉。」

獸族的所有人都給予非常熱烈的掌聲和叫喊，動物的叫聲瞬然遍佈整個場地，洛斯卻對司儀的說法嗤之以鼻。

「撒謊。」他道，我認同。自去年初，獸王帶同一名野豬族的成員參與一年一度的新年活動，使一向討厭野豬的撒克遜國王因而不悅得在場內大吵大鬧後，人族與獸族的關係便持續緊張。不過假如剛才洛斯所說的，有關於亞瑟的身世是千真萬確的話，那撒克遜國王討厭野豬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傳說中，亞瑟王亦曾被比喻為「康瓦爾郡的野豬」。

「果然是非常熱情的獸族，我深信現於南部裡處理公務的獸王也會聽見大家的聲音。」司儀笑著說，讓各位獸族冷靜下來：「現在，請兩位王者及所有觀眾就坐。」

全部人坐下，只有我、洛斯和眾多的騎士們依然站著。

司儀換以嚴肅的語調道：「在比試開始前，所有觀眾必須注意自身的安全。如各位因觀看是次比試而不幸受傷、重傷，甚至死亡，國家、騎士團、魔族事務總署，以及各位所想到的一切國家部門都不會負責。假若各位不同意上述的句子，請即離場。我們將會安排騎士協助離開。」

沒有人給予反應，寂靜降臨於世，直至司儀的語調回到輕鬆之中：「看來所有人都已經明白到觀看比試的風險，和不想再聆聽那些冗長的公告了。」

有人笑了出來。

「那麼，現在就有請在一星期前依然被通緝，但現在就要在這個會場上面對『生死定局』的『亞瑟‧潘德拉剛』進場！」

司儀高呼，群眾的起哄震耳欲聾。亞瑟從一個比較接近我們的入口進入場內，矮小的身體帶著膽怯前進，雙眼不斷地注視沙地不願抬頭。

「不用緊張啊……」我禁不住小聲說。

他在場中站好，深深地吸了口氣。

司儀繼續說：「而他的對手，就是在一星期前，於騎士選拔賽中以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成績脫穎而出的亞瑟‧潘德拉剛騎士！」

梅林進場，其堅定的姿態完美地顯示出他對於自己實力的信任。儘管這樣說對亞瑟來說十分殘忍，可是梅林的氛圍散發著必勝的決心，我深信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輸，也自己知道不會輸。

「真有趣。」洛斯突然評價，問：「妳會不會想聽聽他們在戰鬥時的對話？」

「你很無聊嗎？」我問。

他在我的眼前攤開手掌，接著微風流過了我，並在他的掌心上聚集成一個模糊的球體，一陣又一陣的白色微風在上面徘徊。數秒後，球體裡傳來了亞瑟沙啞的聲音：

「梅林……」

洛斯笑著道：「這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了。一般來說，遺言都會在這時候說出口吧？」

「不要說這麼差勁的話來啊。」我回應，看回沙場，見到兩名亞瑟‧潘德拉剛都站好了。

司儀道：「鐘聲響起時比試就會開始！請問場上的兩位有沒有什麼疑問？」

兩人一同搖頭，拿出各自的武器來。梅林手上的是一把以石頭造成的混合劍，沒有多餘的裝飾，沒有細緻的雕刻，沒有金屬的反光面，簡單流暢的線條似乎就是它的最大特點。不過，我想它的重量也是賣點之一，因為如果那真的是以石鍛造，我應該拿不起它。

穿著緊身衣的梅林輕易地將它舉起，劍尖向著亞瑟，道：「您一定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呢，亞蒂。」

亞瑟的劍尖亦向著他，眼裡是驚慌，臉上是冷汗。雙腳在沙地上稍稍移動，顯示出他的決心仍然在動搖：「我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這跟我們本來說好的不一樣。」

梅林笑說道：「說好的？這真的是『說好的』嗎？我從來都沒有教您做那種事來。」

亞瑟抿嘴，凝視對方，我則沒頭沒腦，相當疑惑，只能在緊張的同時安靜地看下去。

一陣風在這時劃過沙場，捲起了塵土，吹動了他們的髮絲和衣服。藍天白雲並沒有為這場決戰緩和氣氛，猛烈的陽光反而不斷地令場地升溫，他們的沉默即將碎裂。

我吞下了口水，目不轉睛。眼睛和耳朵的敏感度提升到極點，就只為了鐘聲響起的瞬間。

「那麼，」司儀終於宣佈了：「比試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