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旅行,我變得更喜歡與陌生人交朋友。
對一輩子可能就相處一段時間的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說出坦率的話,做最真的自己。相較之下,朋友交情逐漸加深這事,有時反倒讓我彆扭。顧慮著往後可能會再見,便不自覺地隱藏起部分自我,難以啟齒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只知無論如何,不與對方交惡,甚至配合對方喜好行動。
仔細想想,這樣有點偽善。
Mira是我去高雄認識的客棧老闆,當時我趁辭職前的假期,又跑高雄一趟住在她那,隨口提起我的旅行計畫,結果她一臉興奮說要跟上。我並不覺得自己需要旅伴,但Mira是個有趣的人,曾在印度和尼泊爾旅居,可說是旅行的前輩,也許能從她身上學些什麼。
於是旅途開始第二天,Mira便加入了旅程,莫名成了我第一個旅伴。
我們在胡志明的大街上,走著長路談論生活,看著滿街機車揚起塵土,無視紅綠燈的騎士們,從圓環各處匯聚;林立的各種攤販與店家,佇立在這熟悉而其實陌生的城市。我們開心地聊著彼此在這座城市的新奇發現,以為這樣和諧的時光,會持續到我們分開。
在越南的四座城市,共度了10天之後,我逐漸感到些許失望。她長年的旅居經歷,並未如我想像,把她轉變為超凡的旅者。甚至有些時候,好像是我在設法引導著旅程,且要表現出身為男性的體貼。
但我不是個紳士。
旅程來到第二週,我們搭了一晚夜車,帶著一身疲倦,早早抵達了峴港的背包客棧,等待著櫃檯開放入住的時間。在開放Check in前,Mira一一詳細與櫃檯人員確認著,待會入住的事項,我覺得其實可以等入住後碰到疑問,再看看客棧隨處可見的貼心提醒就好,不需要一直纏著櫃檯人員。於是我開口試著勸她。
Mira說,我好幾次都妨礙了她與其他人交流的機會,雖然講話口氣是平和的,但仍是一種溫和的暴力。聽了這些話,讓我幾天下來與人密集互動的疲勞一觸即發,我心生厭惡,說希望接下來可以各自旅行。Mira一臉訝異看著我,問我之前明明說,彼此相處有意見可以拿出來討論,怎麼現在想要討論,我的反應會是這樣?
最後她提議,讓我冷靜一下,分開行動一天。
獨自在峴港市內四處閒逛,走過一座座跨河大橋,思考著這趟旅程的意義,反省自己不能只看自己想看的,只感受事情的片面。遇到的人事物有它存在的理由,逃過這些,我不會因此逃過人生。
心底另一個聲音告訴我,只想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別再管這些人際關係。正因開始感受不到每份關係的美好,才踏上這趟旅程不是嗎?又一個聲音質問,所以你終究是在逃避?內心不同聲音的碰撞,逐漸形成巨大的空洞覆蓋一切,自我厭惡的負面感受佔據心智,關閉了出口。
那天晚上,我回到客棧與Mira一起到外頭吃了晚餐,聊著美味的食物,一切如常。白天的苦悶情緒像假的一樣,顯得可笑。
三天後,我和Mira在古城會安分別,我們沒再為相處上的事情討論過什麼。她要直接回胡志明搭機返台,我則搭上往芽莊的夜巴,重新擁抱孤獨。
孤獨是好事,我想。沒有話語,便無關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