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發動攻擊後,現場陷入了混亂。邵興雅乘機奪了一把脈衝槍,卻無法開槍,因為連板機都是心控裝置。
更何況,他能開槍也不知道該瞄準誰。無法與同胞交心的他,只能透過言語猜測夫人的立場,像是破爛的收音機接收著不穩定的訊號那般。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悲觀的。
這不意外。他本來就失敗了,被變形蟲俘虜,怎樣也不能堂堂正正的走回去。失去力量,他淪落為退化人。
他就坐在戰場的中央,抬頭,看見石灰水沿著鐘乳石滴下。水滴切過光影,折射出虹光。光線掃過塵埃,染成金黃。塵埃溶入飛濺的血霧,化成凋萎花瓣紛飛流轉。花瓣,在靛藍色的地板上滴出紅色圓點。
居然有點美,興雅對自己說。死前能看見這副光景,好像也不賴。
這時候,沉重的跫音響起。他看見自己過去的副官,抽出一把銀色小刀,朝陸吾衝過去。
如果是別人,對現在的邵興雅來說可能毫無所謂。然而聰穎抓住陸吾嬌小的肩膀時,興雅跳了起來。當聰穎被陸吾反殺時,他衝了過去。
聰穎血色漸失血色。興雅抱在懷中,甚至能感受他生命的消逝。他來回看著聰穎和陸吾。
那隻變形蟲跪倒在的,一手端出刀子。
有個女武神以為這是偷襲的良機,卻被陸吾用眼神斥退,接著用翅爪將兩人保護起來。
「抱歉,基於私心,我還是把他殺了。」
陸吾解釋。
「我有了新的旅程,我想找一個人陪伴。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擁有的唯一羈絆。我想佔有你,不能讓你回到原來的群體。我決定斬斷你和過去的牽絆。」
興雅應該要暴怒才對,但他生氣不起來。
「這把匕首,交由你來決斷,你可以選擇復仇,但我確信你能接受我的任性。」
他只感到不甘心,覺得眼前的這隻怪物非常狡猾。
接過匕首,他放下聰穎。他收起匕首,攙扶起受傷的陸吾。
整個城市都在搜索一名男性叛徒,以及狀似14歲少年的變形蟲。
然而搜索並非永無止盡。這座城市用高牆圍出一片樂園,將自己與隕石墜落後的末日世界隔絕。當城牆內徹底搜索完畢後,仍然找不到逃竄者,就代表著,他們已經逃出城牆外。
對城市的高層而言,邵興雅形同被放逐,陸吾也趕出城市,等於解除危害。剩下的,只有一群老女人聚在會議室裡,爭論著該不該派人冒險到城牆外追捕,又或者,這兩隻老鼠潛伏在下水道的可能性有多少。少數的有識之士進言,這次的事件應該受到更多的重視。陸吾的突變或許不是偶然,興雅的叛變也可能變成常態。
有權力的人其實明瞭這道理,但他們選擇視而不見。他們擁有的資訊太少,又沒有足夠的勇氣相信推論,長年依賴貝迦倫科技的體系又運作得如此順遂,沒有太多理由要他們為了一次的變異而展開全面性的檢討。最終,陸吾變形蟲事件被收進了檔案庫,作為大數據分析下的一筆資料。
大概只剩下兩人還記得邵興亞這個人。興羽抱著她的姪女,也就是韋馨的女兒,站在她的伴侶身後。韋馨面相帷幕玻璃,不曉得是看著天際線的落日,還是眼前的模糊鏡射。她們一直都為某件事、不同的事後悔著。她們都希望在見到邵興雅一眼,卻也清楚最好再也不要見面。
距離城市百公里外,一條小溪旁。
興雅跪坐在河水邊,喘著氣。他膝蓋發疼、視線發黑、腹部絞痛、全身冒汗。他脫去外衣想說會好一些,但寒風吹來讓他直打哆嗦。他喝了一口水,嗆的咳嗽連連,最後側躺在鵝卵石上,望天嘆氣。
「你最終會習慣的。」
那名少年似乎又長高了。他才剛從森林獵到一頭熊,把熊皮剝了披在身上,像極了遠古的野蠻戰士。那頭熊顯然是突變過的,熊皮上附著有淡紫色的晶體。
「來,剛才打獵時弄出了一個傷口,給你頂著用。」他伸出受傷的手臂:「話說在前頭,血液可是我的身體組織,不可能照三餐提供。如果想緩和對貝迦倫的癮頭,你最終還是得用…『生殖用的基因情報載體』,恩,你好像比較喜歡這個詞?」
興雅瞪了他一眼,想爬起來卻一個踉蹌。陸吾扶助他,把他拉進胸口。男人像小貓一樣跪舔著少年的傷口。這幅景象無論在現在、過去甚至是未來都是那麼的詭異。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陸吾轉了轉眼珠子,皺起額頭沉思起來。
「根據你的記憶…我們的記憶,這條河的下游,有座拾荒者小鎮。我們可以買點補給品,然後…然後再說吧。」
興雅無法停止吸允,陸吾的血嘗起來越來越甜。他的理性提醒自己把嘴吧拔開,濃烈的沮喪感散開在胸膛,血痕從他嘴角流下。
「就這樣吧。」
至少還活著,紹興雅心想,但活著為了甚麼呢?他想不出答案。反正眼前這個怪物堅持帶他踏上旅途,他就跟著吧。
活著的理由,走著走著總會找到一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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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當初會想寫這樣的故事,主要是一直以來都對女性向題材感興趣,剛好又碰上同婚議題大爆發,所以跟風看了一點西蒙波娃,發現電波完全接不上,索幸自己設了一些架構,試著建構「因為生育方式改變而變得更美好」的世界。
沒錯,我想寫的其實是理想國的故事,但是用主流的眼光來看,是反烏托邦的世界。進而想藉由陸吾的視點,讓自己反思,吾人的思想看起來再怎麼進步,對宇宙而言搞不好只是仍在迷惘中的未進化文明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