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感與威權體制的細節破綻】
庭:這集講的是劉芸香跟方芮欣經歷的跳接。
馬克:平行對比。
庭:讓她們能夠互相理解。而且這邊有一卡很重要,走上階梯的時候芸香是在女生那一列。
糖:其實我剛剛看到上樓梯這段,才想到之前一直忽略,但是現在突然想起來,有點重要的問題。裙子太短了吧?
庭:當代審美觀啊!
糖:原本想說攝影師加雞腿喔~滿腦子宅男細胞燃燒,然後想想不對,裙子也太短了吧?這種故事設定裡面怎麼可以出現這種鏡頭?因為我那時候國中跟高中去補習班認識念私校的女生,裙子是只到腳踝以上一點點的程度吧,出學校之後才敢自己折上去的那種。影集裡面1999年,私校怎麼可能讓學生裙子這麼短。
庭:雖然那麼長的裙子也別有風味……
糖:我講不是那個www
馬克:有可能每個私校不一樣?因為我們國中沒有要求這麼多。
糖:既然翠華是一間非常嚴格的私校,服儀方面要求應該很多才對。覺得這集有很多一點點不太對的地方,然後一直累積累積到變成扣分。總體而言,這邊給教官檢查書包,很明顯是要跟第一集做對比,因為芸香懂了這邊的規則,就算教官會特別針對她刁難,但這次就能安然無恙。這同時也是要承接第二集結尾的時候,芸香整個人意氣風發的狀態,所以開幕戲的敘事目的很完整。但是裙子好短,然後我腦袋一直覺得這樣不對勁……
馬克&庭:我覺得那不是重點。
糖:我怎麼覺得是重點……然後這集有提到一個比較迷的設定。方芮欣要復仇的對象很明確是教官跟校長,這集透過方芮欣對他們兩人的怒視有很明確定位了。而前兩集的時候一直有個困惑點,方芮欣都已經這麼強,可以直接把那個老師活生生幹掉了,為什麼不直接復仇,還要找人附身呢?根據第三集裡面提供的設定,好像是要有憑依人同意去咒殺才行。
庭:設定邏輯上大概是因為最後代價可能就是被附身的人必須自殺,就是像李子淇那樣。
糖:李子淇後面也會談到,她在這集也是個扣分點,純粹是台詞設計問題。
(備註:結果這集錄音忘了講李子淇的設計問題,下一集會補述。)
【未爆彈線索:文學教育】
糖:然後這邊第一次實際去拍沈華帶詩社的上課過程,我覺得我們在第二集提出的疑慮好像有點發酵了耶,這沈華會不會其實是個草包啊?他講了一個陌生化花了大概三百個字,一直講,然後也沒有真的把陌生化的概念處理完整交付給學生。
庭:那是現在的文學研究者,而且是西方文學的研究體系才會講的。他作為那個年代的學校老師,他的學習背景應該是當時的傳統中國文學脈絡,他們不會用西方學術術語來教學。
糖:你講這個我想通了,那是我想多了,這段沒什麼問題。
庭:而且他在講美學的時候有一些是比較像當時中文系訓練才會有的句子。
糖:真的嗎?哪些例子感覺出來?
庭:就是喜歡用一堆感覺跟形容詞來堆疊,好像是叫印象式批評之類的?
糖:印象式批評聽起來好像罵人用的髒話……
庭:就像是傳統中國文學在講詩仙、詩聖、詩佛這種,分類以及評析都是靠文字風格還有美學印象去進行,缺乏一個完整的方法論或者史觀。其實就算台灣文學的研究,早期也不會用很多西方學術理論。
糖:扯一個比較題外話,這邊許立東再次出場,他絕對是欠編劇錢,或者跟編劇有仇之類的,鬧鬼的時候要被羞辱一下,沒鬧鬼的時候也要被羞辱一下,全部社員都在消費他www
【相似的兩人】
糖:第一次帶方芮欣回家。這邊開始交疊處理芸香跟芮欣對家庭的記憶,整段的演出效果都蠻不錯的。把兩位女主角記憶中相似的事件用很精準的Trigger進行切換、連結。
庭:鏡頭設計的巧思很多,特別像上樓梯,還有她們從衣櫃上面取出芮欣的筆記本,這幾次的轉場都很好。
糖:這段用來切換芮欣回憶線的主要技法是靠顏色,用很明顯的色溫差來區隔過去與現在。不然的話,其實這一段很容易看起來很凌亂。唯一想吐槽的只有剛剛看影集途中大家都有反應的這點,方芮欣的私服真的太2020了。反而是她第一次跟老師出去文青式約會的那一身格紋洋裝,看起來就非常有60年代的感覺。包括芮欣父母的衣裝設定也比較吻合時代。同時,父母的對話方式也很像那個年代。
糖:額外提一下,學姊的盒子裡面有《湖濱散記》,超文青的。
庭:編劇就是把他對於文學的性癖偷偷塞進去啊。
【8+9作為一種載體其之三】
糖:這邊第一次讓程文亮與方芮欣同框,然後明確的告訴觀眾,程文亮是真的完全沒有任何的,所謂靈性或是感應能力。他完全不知道方芮欣就在旁邊監視,這應該會直接延伸到之後全程,程文亮勢必無法依賴傳統宗教信仰的能力來介入問題,需要有其他的切入點。
【時代感與威權體制的細節破綻其之二】
糖:接著這邊有一個東西必須好好談。芸香怎麼可能把這玉珮戴在外面?這是我覺得這一集裡面最大的邏輯漏洞。這種服儀觀禮嚴格的私校怎麼可能准許妳把玉珮這樣子掛在外面?
庭:教官怎麼可能放過妳!
糖:對!因為這一集關鍵的觸發點就圍繞著這個玉珮,首先是在這場戲程文亮看到了玉珮,然後芸香酸他說「你明明就看不到,也感覺不到」,這裡是他第一次看到芸香身上多了一個飾品。然後這個伏筆被程文亮攤開,是最後面他去翻找死掉學姊的新聞報導時,發現李子淇遺照上面帶著一樣的玉珮,再加上這跟過去校刊報導裡面方芮欣某次得獎拍的照片一樣,所以他才會把這些線索全部連結起來,明白這個玉珮是方芮欣用來附身的媒介。但這整段伏筆有個很徹底的問題,是他們讀私校,就算拍照,應該也都不敢把這個東西拿出來才對。這是這一集最大的缺點。
【迷霧繚繞的魏仲廷其之二】
糖:程文亮跟魏仲廷叔叔的互動,魏仲廷真的演得好好喔,應該是我看這集最大的亮點吧。他的眼睛跟每一句台詞都很對,「她是我高中學姊」,這句台詞收束的力道很強。人家程文亮扔出那麼多問題之後,他就回了一句這個。但只要結合魏仲廷這個角色在原作中經歷過的苦難,就知道,他其實回答了全部。
【角色特質一致性的細節破綻】
庭:程文亮真的很可愛。
糖:真的很可愛。
庭:還有一些很有趣的口癖,「想沒有」之類的。
糖:剛剛也對這個有反應,我覺得這句不太對。
庭:嗯?為什麼?
糖:這集裡面包括「想沒有」「三小」跟「哇靠」,我覺得都有點破壞程文亮這個角色特質跟一致性。照他所處的8+9說話習慣,應該會念siūnn-bô跟siánn-siâu(錄音中糖的發音也不標準)才對吧。
庭:他只是把台語轉成中文諧音來用,我們這一代應該很流行吧?
糖:對,我知道這東西轉成中文來講,現在已經非常普遍了,但我不覺得程文亮他的文化語境會讓他這樣講,我沒有認識哪一個8+9會用三小的,他們一定都是講siánn-siâu,而且還要破音,那是他們逞兇鬥狠的工具之一,絕對不會講三小的。在前面幾集裡面每次拍到程文亮,他很討喜很加分的有一大部分就是靠這種很自然流露的台味,所以這邊違和感才會特別明顯。想沒有跟哇靠這兩個我很確定是扣分,三小那個我要再想一下。我從沒有聽過那個文化族群的人會用這種說法。這種細節破綻的小地方在這一集特別多,多到無法忽視的程度。不過我還是很喜歡魏仲廷的表演。
【教官幫你練身體喇(胡鬧段落)】
糖:芸香趁午休偷寫詩、被教官抓去罰半蹲。罰半蹲真的很靠杯,我以前也是天天被罰半蹲,可能是這一整集最有召喚力的事件了。
庭:那你的大腿肌肉跟屁股有沒有練好www
糖:完全沒有!
庭:那有什麼屁用啊,罰你不就是要幫你健身嗎?
糖:當年教官還真的就會這樣講,「罰你是練你身體喇!」之類的……生教組長會在午休的時候廣播,幾年幾班誰誰誰,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到教官室,然後全校都知道你要去半蹲,幹……
【沈華與白國峰的對立】
糖:我覺得沈華跟白教官的權力衝突已經能看出後面的雛型了。白教官應該找到了攻擊沈華的方法。後面校長跟沈華吃飯的時候,就提到兩件指責,第一個是惹立委女兒生氣,然後第二個就是跟女學生廝混。後面這個是誰去打小報告,鐵定是白教官啊!
【補充:時代感與威權體制的細節破綻其之二】
糖:罰半蹲的這段,芸香身上就沒有戴著白鹿玉珮。也就是說芸香很清楚這個飾品必須藏起來,但同時卻又到了劇情有所需要的時候,突然為了配合而拿出來戴在外側,這種太過方便的反覆很不合邏輯,哪有人平常都知道要藏著,但程文亮過來找她的時候就突然沒理由地把玉珮拿出來戴在外側,太倒果為因了。
【未爆彈線索其之二:性別界線/相反的兩人】
糖:然後教官室這段戲還有另一個需要討論的面向,不過我想可能留最後講,因為這涉及一整集都有的安排。
庭:你說老師嗎?
糖:你也有感覺到嗎……我覺得明確的轉折是在後面閱覽室按摩那段開始……
庭:方芮欣開始對沈華的行為露出困惑的表情。因為前面每一次芸香對於愛情感到不安或害羞,用眼神向方芮欣求助的時候,她都會鼓勵的點點頭。但是後半段開始整個轉過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糖:這一集毛手毛腳很多。
庭:這明顯是故意的。
糖:我覺得似乎是有意將兩組女主角做出對比。方芮欣跟張明暉當初的那種交往模式,和芸香這組差距實在太大了,沈華太有侵略性了吧。
庭:我覺得這邊直接開始討論沈華這個角色的組成吧。像是影集最開始的導師,她是被校長跟白教官在老師群中當面批鬥,以至於她必須把自己承受的壓力轉嫁到學生身上。而沈華在這一集裡面所展現的結構也很類似。
糖:這集也有將沈華各方面的焦慮來源平鋪開來,最核心的是父親對他所說的「如果沒有我這個父親,你什麼都不是」。
庭:他在理想的文學,還有教育方針上面,遇到的就是政治(立委女兒),以及親情(自己父親)的全否定。以至於他要從學生身上尋找替代品。
糖:那再更深一層討論清楚這個替代品的情緒具體代表什麼。
庭:我覺得他也是某種程度上把自己的失敗轉嫁到學生身上。
糖:然後轉化出毛手毛腳的結論……
庭:人會把慾望用不同的形式展現出來。然後,故事到了這邊,很明確的展示他這種轉化是有問題的,也該被批判。所以方芮欣才會一直有點困惑的表情,芸香跟沈華的關係有一部分算的上是方芮欣推波助瀾而成的,現在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糖:照我們討論下來,沈華想要寄託給學生的東西,轉化形式是錯的,所以才會變成那些毛手毛腳。
庭:這對應到那芸香也是錯把對父親缺席的遺憾寄託在老師身上,他們兩個都是用錯誤的方式去嘗試解開自己內心的矛盾和焦慮。
糖:這一集裡面表現出來的這組師生戀關係真的很不對勁。他們對彼此的期待,都是很矛盾的內部情感,經過很錯誤的延伸跟轉化,投射到很錯誤的對象,然後得出了這種全程都覺得很不舒服的故事。
【未爆彈線索其之三:文學教育】
糖:稍微拉回來一點,從教官室離開之後,這邊還有一段戲是沈華與芸香討論作品。這邊沈華一直重複「你寫的很好耶」,再比如說,後面在閱覽室沈華也是只會圍在芸香旁邊晃啊晃,一點具體教學指導都沒有。我們甚至可以拉回去第二集看,當時芸香在班上發表「我是誰」那首詩的時候,沈華的反應也是「你寫的真好」,那麼悲傷的詩欸,認真?這基本上算是你能想到對一個詩人最爛的稱讚方法了,該怎麼說,他作為一個老師的職能有一點點低欸……
庭:你可以直接一點說他根本不懂怎麼教。
糖:對……我們剛剛在詩社那邊有討論過一遍,沈華是不是其實內在根本是個草包。因為我們第二集結尾的時候就有討論過這顆未爆彈,我們猜測劇情有可能想要攻擊這位年輕教師,攻擊他空有理想卻沒有執行手段。我覺得上一集所定義的未爆彈,這邊已經算是出現第二次了。
庭:但是「我很喜歡」,也是某種對作品的真心稱讚。
糖:對……所以這顆未爆彈到底會不會引爆我也還不敢肯定,但至少我覺得它出現第二次了。報開機率真的不低……
【新角色登場(暫時無關緊要)】
糖:沈華跟立委女兒吃飯這段,台詞跟橋段設計都有些太直白了。不過有一點很好笑,就是立委女兒遇上一個詩人,然後劈頭就問最近詩集賣得好不好www這基本上跟「你的詩只是分行的散文」屬於同一個程度的精神攻擊www
庭:然後沈華的回答是,我的詩不能用商品價值衡量,這也是很詩人的打太極方法,兩人就完全沒有交集啊,在供三小www、
【閱覽室:新的故事空間/Trigger設計】
糖:關於圖書館預覽室這邊,又到了我有一點小小疑惑的地方。這個詩社可以給芸香公假,白天的正式課不用上,然後去圖書館閱覽室裡面就只要寫詩而已,公假單能用到這種程度嗎?畢竟詩社就只是社團活動而已,加上前幾話曾經不只一次提過芸香所在的是全校最好的班,是考試班,然後還是這種封建思想的私校裡面,這種氛圍以及體制,真的能就因為這種理由讓芸香請公假嗎?其他老師怎麼可能沒意見。在劇情目的上,區分出圖書館閱覽室,是為了要建立一個新的場地給這兩個角色作為私下相處的舞台,所以劇理來看是必然需要的。但劇本將這個舞台「切分出來」的方式有點缺乏說服力。
庭:編劇邏輯應該就只是單純說沈華在濫用權利吧。
糖:可能我有點吹毛求疵了,畢竟濫用權力這個點也連結到後面的發展。在芸香都不來上課之後,班上出現「有人罩了不起喔都不用上課」這樣的指指點點。此時畫面有特別Take一下班長,所以至少代表班長後面應該還有關鍵戲份吧。
馬克:Take班長時她手上拿的是什麼啊?
糖:芸香轉學過來的時候送給班長的見面禮。這個我也覺得是屬於設計得不夠好的Trigger。包括程文亮擁有的「妳菸是怎麼帶進來的喇」那隻紅筆也是,我覺得他們作為關鍵道具的觸發效率不夠。觀眾都要稍微想一下,才知道這個東西所引導出的記憶是哪些。
庭:我覺得紅筆可以,但是書籤不行。
【我是誰】
糖:接著的重點是芸香的回憶線。先說造型設計,這邊用髮型和服裝(主要是髮型)來區分現在與過去的故事線,這個分辨效率就沒有前面處理方芮欣的時候使用光影色溫那麼好。加上芸香這邊來回轉換了不只一次,同時切換敘事線所使用的轉場tigger是像媽媽摔碗這種,比較具有突發性跟驚嚇性質的動作,所以分辨效果又在更吃力一點。接著是回到劇情部分,這邊我們看的時候一致吐槽嘛,隔天起床發現學姊的鬼魂幫妳把比賽用的詩寫完了,這不就佐為嗎!《詩靈王》!我要成為神乎其技的詩人www
馬克&庭:www
庭:不過吐槽擺一邊,端看故事本身的話在結構上還是很出色,因為這邊同時是呼應著標題所謂劉芸香漸漸迷失自己的過程。
糖:對。方芮欣幫忙把詩完成,而芸香把這首詩拿去比賽,藉此去「獲得老師的青睞」,也就是她把這份並非自己努力成果的文字作品,當成一種討好老師用的工具,這一整個過程也完全吻合我們剛剛講的:她在嘗試用錯誤的方式去期待錯誤的對象,給予她錯誤的報酬,也就是上一話標題《我是誰》的具體展現。而「我是誰」這個疑問句在本集抓的最精準的就是後面考卷寫錯名字,除了橋段本身的敘事效率超級高以外,同時也和方芮欣代筆寫詩這段一樣,也是承先啟後的優秀結構。因為考卷寫錯名字這件事同時觸發了程文亮發現「欸等等,這名字我怎麼好像哪裡聽過」,然後往後展開他去調查玉珮的劇情。所以整理前面所討論的,這邊小結一下,我覺得雖然玉珮這個Tirgger非常糟糕,但與之相對考卷寫錯名字這個就很強。
【急躁的直接扔結論】
糖:接著來到可能是這一整集裡面最糟糕的一場戲了。回憶線中方芮欣跟張老師的互動。這段把實在是太過長久龐大的情感濃縮到一個動作裡面,我一度以為自己自看瓊瑤www
庭:可是我覺得那個時代的愛情描寫就該瓊瑤啊。
糖:可是呈現的效果很不寫實。
庭:那就不要寫實沒關係啊,因為這是方芮欣回憶中的畫面,所以經過學姊的愛情濾鏡美化了嘛。
糖:就算要走所謂「回憶濾鏡」的路線,那也至少一定要拍出一個前提,告知觀眾這整段演出是經過濾鏡美化的。這很重要,因為除非提前刻意告知過,不然照著這部作品冷肅的基調,一般觀眾一定都會本能地直覺認為這段回憶就是寫實的。
馬克:我純粹覺得只是演得不好而已。尤其是跑去雨中撿書然後絆倒那個,太過頭了。
糖:那稍微替這場戲平反一下,回憶中張老師妝髮挺好得,感覺就是我們看史料中60年代會有的那種,渾身散發宅味的年輕文人該有的樣子,唯一不滿的地方只有眼鏡,那個年代眼鏡怎麼可能不是鐵製細框的,怎麼可以戴膠框,太潮了,不行。然後承接馬克講的,我覺得這段問題不只是演員而已,而是他們衝突戲碼所涵蓋的情緒實在太濃縮了,應該說最後「往雨中扔書」這個結論沒有錯,但在這之前應該要有很長一段前置,也就是輔導老師的個案輔導過程。
庭:這樣說的話我就懂了。
糖:這前面鐵定是需要「芮欣坦白了些什麼,老師說我能理解,但這本筆記本裡面乘載了妳的一切,然後芮欣說我才不要這種東西」,然後接著才會去丟書。這個結論沒有太大問題,但在結論到達之前,省略了將近三十集左右的瓊瑤劇,所以單看這場戲才會那麼尷尬。簡單來說就是太急著寫結論了,畢竟,在觀眾的眼中看來,這幾乎是方芮欣跟張老師才第一次見面而已欸,直接一上來就雨中丟書,正常人一定覺得會「蛤?等等你們很熟嗎?」
【急躁的直接扔結論其之二】
糖:接下來處理的是芸香的自責情節。「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爸爸媽媽才會分開」,這應該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很容易出現的心境。但這邊台詞處理的方式我覺得和前面方芮欣回憶橋段一樣,太急著演結論了。也就是在媽媽那種對孩子非常扭曲的期待出現之前,芸香這個「是我不夠好」的自曝有點太急躁了,前面應該需要一點事件來觸發這句話才對。單純只有媽媽對著爸爸外遇暴怒這種情境,並不足夠導出芸香「就非得在這個場合這樣說」的結論。
馬克:可是我覺得第一集的時候就足夠看出芸香帶有這種自責情節了,在這個時間點攤開來講我覺得很恰好。
糖:是的,這個劇情設計沒有問題。所以我說的不是「自責情緒」的前因後果不好,反而是是這場戲本身情節與台詞的前因後果不夠完備。
馬克:要那麼細膩的話當然能加分喇,但我覺得已經夠好了。
【虛構氣氛被破壞】
糖:接在芸香痛苦回憶之後,下一場戲是芸香跟學姊躺在床上談心。其實我好不喜歡這一卡喔(上圖)……
馬克:你是說她們兩個的躺姿看起來不是很舒服嗎?
糖:不是!就是這一卡讓鬼有重量了!他拍出了方芮欣躺在床上的陰影還有枕頭的凹陷了!這卡好差喔!前幾個鏡頭側面拍都還可以靠特寫或芸香的身體擋一下來規避這件事,但俯視的這一卡真的無處可躲,太明顯了,我甚至都覺得這該算做穿幫鏡頭欸!
庭:我終於聽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影像中對於現實與虛構的區分特質被破壞了。
糖:對!對!對!對!對!(N次)原本方芮欣在旁邊一直保持著一種,大家都看不到她,可她卻不斷怒視著某人,這種設計很成功地把方芮欣跟其他故事角色拉開一段距離感,這是她作為鬼魂特有的距離,但到了這一卡就整個不行了。
馬克:我覺得這邊要做到你說的效果,技術與成本上有點太難了。如果在前面樓梯走廊上的各種鏡面的話,因為框框比較小容易做CGI,所以大概還有可能做到你說的,但躺床真的太難了。
庭:不過說到「鬼」的鏡頭設計,這集也有其他不錯的地方吧,很多在鏡頭位移的時候卡一個障礙物,然後方芮欣才出現。
糖:就跟第二集媽媽帶著芸香去學校給教官罵那段一樣,導演透過景框內的障礙物構圖來遮掩資訊,以此達成視覺把戲的部分做得很好,但躺床這一段就很不好。應該說劇組明顯有很擅長跟很不擅長的部份吧。百合談心這段的話題圍繞在方芮欣的戀愛回憶,再一次把回憶的時間線拉出來,同時補述了比較詳細一點的師生戀細節。這邊我有一個不太確定問題有多大的問題,種花這個事件合理嗎?我感覺好不合理喔……1960年代的私校,怎麼可能允許老師跟學生公然的在學校裡面玩這花花草草?
庭:我也不確定。
糖:我直覺上好像有問題耶。主要是輔導老師和接受輔導的個案學生,他們從溝通諮詢,到開始一起種花,這種間缺乏足夠的連結,導致這一段單獨事件顯得比較突兀。而也因為突兀感,勢必就會讓觀眾多花幾秒思考這個事件,從而發現事件本身的缺陷——那是個教官在校園中擁有絕對權力的時代欸,他看見你們這樣親親我我的種花花草草,一定會發飆的吧?總之這種細節總會讓我覺得所謂的「1960年代」有點小小的不太對,關於時代感氣氛的奇怪破綻這集真的很多。
【輪迴的突破口/相反的兩人其之二】
糖:接著影集過半,到了我們花很大篇幅討論的按摩這段,這邊就是方芮欣開始明確的對沈華感到疑惑的地方。
庭:前面李子淇的存在,代表方芮欣已經完成了不只一次,甚至可能很多次的附身、復仇、輪迴。在原作遊戲中,透過方芮欣在鬼怪校園裡不斷的逃亡,同時自我發現,最後無法接受這個「自己害怕想起來的真相」,所以選擇再次跳樓,以此完成一次輪迴。但是到了影集版中,方芮欣循環的方式改成在現世找替死鬼。
糖:照原作的設計,方芮欣在輪迴之後是會喪失上一輪記憶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導致遊戲有著自我發現的設計。但影集版裡面的方芮欣顯然有上一輪的記憶,所以她在這邊的心態比較接近找到最合適的棋子使用吧。
庭:我覺得比較確切的形容是「消耗殆盡」,因為原作裡面方芮欣也是心靈之撐不住才會選擇跳樓自殺的。
糖:也就是說她把自己當年所遭受的境遇,透過附身的方式,複製到憑依人的身上,然後重演。
庭:但這不一定是她所期望的,我看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比較像是,她所擬定的復仇計畫,是將自己的才華、力量借給被附身者,讓被附身者藉此獲得成功,然後作為交換,被附身者要幫助她復仇。而她認為的這種執行方案,反而正是導致被附身者一個接著一個自殺的原因。
糖:影集這邊對於方芮欣描繪的分水嶺,就得看她到底是惡意引導這些被附身者走向盡頭的,還是說她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在幫忙。
庭:所以到了芸香這邊,就是能夠打破輪迴的突破口,因為她開始懷疑自己的作法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糖:能有這種對復仇手段產生疑惑的轉折,某個程度上也拜沈華所賜,畢竟按摩這個動作侵略性真的太強了。
庭:我想拉回去看一下芸香被老師這樣突然按住肩膀的反應。
糖:她先是愣一下,但在持續一小階段之後,反而又變成有點笑一下。她演出的情緒是從「不知道這樣到底對不對」,到「不過總之先這樣,因為好像有一點開心」的過程。
庭:這種心境轉折跟很多受到性騷擾,尤其是初次遭受這種侵害時的年輕人會有的反應一致。他們會傾向於把種侵害行為理解成「長輩對自己好」的模式之一。
糖:那是一種受害者在大腦中所經歷的自我保護機制。
庭:對對對。
糖:受害者腦中會將來自長輩的侵害行為合理化,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笨,而是來自於驚嚇、不安、恐懼時,腦中會自然產生的自我保護機制。大腦會去搜尋熟悉的一般模式裡面類似的情境,然後把當下受到的侵害與那些日常情境歸類在同一邊。很多時候這種情緒的內部合理化,是連受害者自己都不一定有所自知的。芸香的演出就很接近這個。
庭:所以她才會有點強行的去笑。
糖:而方芮欣的視角跟我們觀眾則是一邊的,因為她保持著稍微有一點客觀的距離,所以看待這個過程的時候就會感到很困惑。
馬克:但我覺得這樣有一點說不通的是,後面芸香收下老師的耳環禮物時還蠻高興的。
糖:那種心理狀態本來就是那麼複雜的,因為這種侵害在她腦中並沒有被理解成侵害,她依然保持著對老師的依戀跟仰望,所以收到禮物還是會開心。
庭:而且,她要高興,有個前置動作是她必須刺穿自己的耳垂。
馬克:所以禮物的選擇也代表了一種意象。
庭:是,雖然白鹿玉珮某個程度上也能解釋成「被束縛住」的邏輯,但從師生戀的相處模式來看,這個意象比較自然而然。但與之相比,耳環的侵入性要強烈太多了。
糖:雖然我覺得吻戲那邊拍的很不好,有夠不浪漫,但是至少在劇情設計上可以理解是方芮欣與張老師在調情。但耳環就不太對了,耳環是沈華「不在場」的時候,芸香「主動」把它刺進去的,表面上是芸香接受了這份情感,但接受的同時伴隨而來的刺痛,就是之後劇情要處理的,揮之不去的東西。
庭:這其實搞不好也能延伸更深的意象,因為刺耳洞會流血,而這種象徵可能也讓芸香某個程度上以為自己解開了某種人生成就。
糖:你講的這個延伸,可操作空間很大,不過不太確定之後會不會走。
【8+9作為一種載體其之四/後鄉土小說中的祖輩形象】
糖:終於回到我們最可愛的小天使,程文亮。
馬克&庭:www
糖:看著他就想談戀愛。
馬克&庭:www
糖:就是那種「現實中真有這種天菜,異性戀什麼的不做也罷」的可愛程度。好吧,扯遠了www
糖:這一段流血水而且爛掉的符咒,就是再一次連結上一集城隍爺流血淚的橋段,暗示這棟廢校社所潛藏的危機遠超過上次辦法會所能處理的程度。至於「三小」這個我們剛剛處理過了。另一個特別亮點是程文亮畫符咒然後念咒語這段好可愛喔(第N次)。
庭:這要練過啊。
糖:那肯定,不管語速或發音,這背後要經過很大的練習量。接著因為要處理爛掉的符咒,所以把場景再次帶到程家宮廟,程老爸出場。
庭:他老爸真的很廢,完全看的出為什麼程文亮會看不起這個老爸。
糖:程老爸演得很好,也讓這場戲成功達成了一種,讓觀眾不忍苛責的效果。因為他的這種懦弱是一整個世代的事,他所說的這幾句關鍵詞也都是召喚力強烈的代表句型,例如「你小孩子不要多管閒事」(有耳無喙ū-hīnn-bô-tshuì/ū-hī-bô-tshuì)。應該所有人的阿公阿嬤,甚至中年偏上一點的父母都一定對我們說過類似的句子。
庭:我們家的說法是「在公開場合不要談政治」。
糖:對對對,這個東西放置在程家老爸身上就非常準確,因為他所代表的正是一整個失語的、懦弱的世代。
庭:那我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鄉土小說與後鄉土小說中,對於阿公的形象描繪落差這麼大。因為鄉土小說中的「祖父」們大多都是經歷過日治時期,他對於國民政府來台後的作為,通常是很明確的敢怒不敢言,也因此會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多管政治閒事」。他們是明白何謂威權,卻也因此逼不得已如此教導孩子的。但到了後鄉土小說這一輩的作家,他們筆下的阿公,所屬年齡層應該大多恰好是鄉土小說時期所謂的父親,這個世代直接生長在白色恐怖下,同時又碰上千禧年前夕的經濟起飛時期,屬於悶聲發大財的一代。再加上他們對於所謂威權的理解遠不如上一代人那麼明確,他們只知道恐怖,但不知道恐怖的內在代表著什麼,「怒」的那個部分對於後鄉土小說中的「阿公」而言已經不太存在了。所以這一批人所教育給後代的「不要多管政治閒事」,意義上就比較服從、比較對威權投降,(補充,這剛好是庭本週台文所上課的主題)
糖:你講的這個切入點很棒,簡單來說就是,程爸這一代的情境是「大家都說不要亂講話,所以你也不要亂講話,至於亂講話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敢試」。而後鄉土小說的創作中,為何「阿公」的形象會不約而同地往懦弱、頹敗、癡顛的方向傾斜呢,就是因為年齡層的斷代,同時也意味著殖民經歷的斷代。雖然不一定全部後鄉土小說都貼合,但肯定能找到適合用這個角度切入的作品。
【校長父親的功利主義】
糖:沈靜與沈華父子在家中吃飯,沈華一直試圖從老爸的壓迫與剝奪中,盡可能爭取點屬於自己的發揮空間。這段我有個小小的碎嘴,可能有點吹毛求疵了,就是關於校長懲處的判斷標準,感覺描繪上有點自我矛盾吧。既然他這麼全然地否定自己兒子在文學方面的努力,那為何「芸香獲得全國文學獎」這種事件可以成為他暫時饒過詩社的理由呢?
庭:可能因為校長的著眼點放在學校名氣、外在形象這些方面,而文學獎就是一種很好粉飾門面的工具。
馬克:我也這樣覺得,因為獎狀畢竟是一種很功利的道具,校長站在他的角度,就算再怎麼看不起文學,為了全國比賽這種等級的獎狀,饒過詩社感覺還算合理。
糖:那可能我想多了。
庭:但這個小矛盾應該是有操作空間的,未來說不定能用上。
【時代感與威權體制的細節破綻其之三/未爆彈線索其之四:破敗的內在】
糖:接著就是所謂沈華帶著芸香去「見世面」的文青式約會。這應該是目前全劇第一次離開金鑾的一場戲了,或者至少離開了我們所熟悉的故事氣氛。
庭:這邊換我有疑惑了,20年前的新書發表會也是長這樣嗎?這種氣氛、擺設,看起來各方面都太現代了一點。
糖:我也在這邊感覺時代感有點再次脫線了。但20年前又並不沒有真的遙遠到我們無法想像,所以這種本來就是很文青的人才會去的場合,真的是長這樣嗎?我不太確定,至少直覺上感覺不太對……
庭:我覺得我們可能是時間感崩壞的世代,不查資料就無法確定資訊正確與否,很焦慮。
糖:對,可能對我們這一代來說,接收資訊的方式太大量也太方便了,反而導致20年這種明明就還蠻近的事情,我們卻無法直接想像,非得查資料不可。反正稍微有點年資的出版業或者文學界工作者大概經歷過當時的文青聚會吧,這邊就留給那種領域的人吐槽好了。把重點拉回這場戲的劇情本身,我好像又不得不重提一件事,沈華熱血笨蛋的比例上,笨蛋占比是不是有點過高了啊……
庭:經過上面的討論我現在有點轉換想法了,我覺得他表面上的熱血是為了掩飾他的笨蛋。
糖:對,熱血是為了掩飾他的笨蛋,我現在也這麼覺得。芸香獲得了全國性的詩作大獎,而沈華對此做出的反應是,把她引介給出版業、文學圈的各路人馬,全程就不斷的在那邊「欸她《乘客》作者,欸她《乘客》作者」,但我們都看的出來沈華真正想說的話在括號裡面(她是我學生),可以說這種行為就是把學生的成就當作自己的社交credit在用,這種情境下還對她毛手毛腳欸,有這麼笨的人嗎?怎麼敢?
庭:可是我覺得很合理。你看現實中有多少文學圈的人都爆出過這種新聞,搞不清處人際之間的界線,一堆KY,然後新聞報出來之後行事邏輯又跟三歲小孩一樣,以為自己多重要多理想多了不起……
糖:痾……
(回想各種名校教授、補教名師、還有暢銷作家的性醜聞,之後超漫長沉默)
糖:痾,好吧,確實就是有這種人,很合理……
(之後又是超漫長沉默)
糖:好吧,我們妥協一下,如果話題拉到對現實中案例的批判,那對影評而言就有點離題了,所以把重點重新拉回來沈華這個角色身上。他所自以為的理想,與想要付之執行的手段,中間有很大的割裂。而且我總覺得,他對自己的笨蛋有很大的自知之明。
庭:很可憐啊。
糖:是啊,這種心境真的很可憐,就像我們一樣。
三人:爆笑www
糖:就是當你寫到某個年紀,就會被迫發現自己其實沒有才華、自己其實沒有創作能力、自己其實對文字的感知遠比其他人慢,然後看看同年代的人都在幹嘛,自己又在幹嘛之類的……所以你說沈華這個角色所背負的悲傷,其實我們並不是不能同理,倒不如嗜血一點地說,他跟我們根本就同一類人。但他在目的(得到父親的認同)與手段(對女學生毛手毛腳)之間的割裂,還是有點太大了。
馬克:可是我覺得沈華主要目的並不是獲得老爸認同,而是單純的真的很喜歡芸香的詩而已。
糖:沈華就是希望能夠直接挪用學生的成就當成自己的credit啊。
馬克:我甚至也不覺得這是他的目的耶,我就覺得他是真的很開心所以一直到處向人推薦而已,我覺得劇本在這段對沈華的攻擊性沒那麼強。
糖&庭:我覺得攻擊性很強。
庭:因為校長老爸對沈華造成的陰影是從小到大,以至於他想要證明自己不接受老爸那套功利的體系,就能夠靠著文學生存。久而久之文學變成了他的避風港,甚至反過來變成他的目的。
糖:變成他用來逃避自我無能的一種藉口。
庭:儘管現在沈華追求的目的,已經不單純是為了老爸對他的認同,但那東西是最初始的核心壓力所在。而逃避的途中這份情感漸漸轉化成對文學本身的一種迷戀。
糖:就是對垃圾桶有著信任感喇,我們以前講太宰治的那種無賴文學提過的。文學對沈華而言就已經有點像是垃圾桶一般的存在了。他知道往裡面丟任何東西,垃圾桶都會接住,所以表面上乍看之下,沈華似乎就把這個垃圾桶當作摯友一樣在疼愛。他很明確知道往這邊逃跑很有用,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不自覺的地把這種逃亡粉飾成自己的門面,但實際上他就只是在逃而已。沈華其實根本不在乎所謂文學,他只是知道,只要張口閉口不離文學,就可以偽裝出一副乍看很有理想抱負的樣貌,就可以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這件事是一個很好的垃圾桶,如此而已。
馬克:喔……
糖: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因為劇情的設計必然不可能讓芸香親口說出接受或者不接受,所以反而也導致有個模糊的邊界,沈華可以在上面一直「我進來喇,我又出去喇,打我啊」的狀態。總之這個熱血笨蛋,笨的占比超過99%。
【補充:我是誰】
糖:這就是大家一致同意,本集最好的Tigger,考卷寫錯名字。
庭:明明之前她對於「這不是我的考卷」那麼執著。
糖:對,第一集裡面芸香曾經有過對這件事非常歇斯底里的反應。她原本是個在傳統制式教育制度下非常熟悉規則,也很堅持這套規則的學生,但到了這集的後半,她居然會寫錯名字,這一前一後的對照就很有力道。
【迷霧繚繞的魏仲廷其之三】
庭:金鑾魏醫院。這邊魏仲庭的眼睛好像有在看你,又好像不知道盯著哪裡……
糖:我就想講這個~我覺得這集裡面演得特別好的,程文亮、程爸、還有就是魏仲廷。他那個眼神,一直不知道盯著哪裡,但又盯得很用力,但當他要和程文亮說話的時候,又會轉過頭來對著人講。然後他那個沒有完全緊皺的眉頭,加上蓬頭垢面蓋住側邊臉的那種陰影,那種不確定與游移又有一點生氣的感覺真是太棒了。我想像中經歷過那麼多迫害,好不容易出了獄卻發現學姊已經自殺了,接著只能在金鸞山中憋屈三十年的魏仲庭,就該長這個樣子。雖然我覺得程文亮這邊台詞有點粗糙,沒有把目的和急迫性的前因後果排列好,句子也很重複甚至有點撒嬌,實在不像程文亮的說話風格。
庭:可是這邊如果程文亮問太急迫,太完整的話,魏仲庭不就一定要回答了嗎?照他的個性?
糖:確實如果讓這段對話的溝通成立的話,照魏仲廷那個超級善良的個性一定會忍不住跑來幫忙,但不能因為「魏仲庭還不該出手」這種原因,而刻意設計一段很沒有效率的對白啊,這樣有點倒果為因了。
【異度空間的混用/時代感與威權體制的細節破綻其之四】
糖:本集最後一個需要處理的項目,虛構空間。
庭:這一卡很美。
糖:就從你提的這點開始吧,我同意這一卡很美。在廢校舍頂樓用課桌椅堆疊出來的小小廢校舍,這種景很有《物語》的味道,這種遠景靜卡很棒,只靠靜止卡就能達成遠比很多台詞堆疊都做不到的敘事效果。但也就棒到這裡了。這整場戲有個嚴重的問題是,我們上一集花了很大的篇幅在討論「涵翠樓鬧鬼」的空間意義。涵翠樓裡面所演出的鬧鬼,就是方芮欣記憶輪迴中不斷重播的影像。而芸香的闖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個遊戲循環的景象可以影像化成芸香所見,因此我們進而導出,涵翠樓是方芮欣死後心相世界的象徵地。所以,當涵翠樓不作為方芮欣的心理空間象徵使用,而是作為一個物理空間使用的時候,這邊就顯得有點太隨便了。我在上集結尾的時候訂立了一條規則,以及涵翠樓的象徵意義,所以之後每一次來涵翠樓,若是鬧鬼,那就能直接無視掉整個物理空間的邏輯限制,讓芸香自由進出,因為她是被鬼魅引誘或者強迫進入這個異界的。但與之相對,當故事需要把涵翠樓在「沒鬧鬼」的狀況下拿出來使用的時候,就應該要更謹慎一點才對。要知道,涵翠樓上個月有位高三學生跳樓,這個月特地請程家來辦法會,然後芸香還能跑上來抽菸,這實在不太對。怎麼可能教官沒有加強巡查、沒拉封鎖線或者乾脆直接鐵門整個鎖起來?怎麼可能有學生在發生過那麼多案件之後,還能這樣一臉理所當然地跑上來抽菸啊,管制也太鬆了吧?
馬克:但芸香這邊跟方芮欣應該是屬於同一個角色,所以這個專屬於芮欣的場地,應該也能直接讓芸香自由進出才對吧?
糖:那不就更加應該演出,是方芮欣幫助,讓芸香可以不管物理限制直接跑上來嗎?
馬克:演了是很好喇,會加分。
糖:我想表達的就是,這棟樓現在是專屬於方芮欣與劉芸香的場域了。無論校方對於這棟樓的管制有多嚴格,她們都「能」也「該」跑上來,劇情本身的邏輯沒有錯誤。問題是出在沒有拍出「她們怎麼上來的」。你看這個場景的美術以及擺設就很明顯能感受到,劇組是非常有意圖的想將涵翠樓頂樓塑造成非常具有魔幻寫實風格的場域,為的就是要建構出專屬於芸香跟芮欣相處的私人舞台。她們會在這邊展現最深刻的一面,所以她們在這邊相遇、在這邊抽菸,也在這邊跟學姊掀底牌對峙,這一切虛幻迷魅的美感都必須建立在,涵翠樓的異度空間特性之上。而「校方管制嚴格,但芸香與芮欣還是有辦法跑上來」,就是這個場域的異質性必須通過的邏輯關卡。這個不能不拍出來,不拍出來的話只會讓觀眾誤認為這間學校對涵翠樓的管制很鬆散,從而也對威權校園的氣氛造成減損。包括程文亮怎麼上來的?這也很不合邏輯,我當然知道劇理上,最後他一定要找到劉芸香,不過關鍵的錯誤出在「怎麼找到的」,這個過程缺失了。
馬克:可是剛剛程文亮來撕符咒的時候就有拍到鐵門拉開了,這樣看起來會合理一點嗎?
糖:當初辦法會的時候有記得拉鐵門,這邊鐵門又不知道為什麼打開,這個反覆也是很倒果為因的,不該這樣。
馬克:要說到異度空間設計粗糙的話,我其實覺得程文亮跌入的那個地方比較粗糙。
糖:你指的是佈景粗糙?
馬克:這裡不應該是個教室嗎?有點看不太出來……
糖:我猜你直觀感覺這邊粗糙,大概是因為佈景太空蕩了吧。我理想中程文亮跌入異度空間的畫面,是他摔進一片無盡的、骯髒廢棄課桌椅海。
馬克:這樣就跟剛剛的整個頂樓設計有所連結了。
庭:然後鏡頭往他身上一切,發現居然背後的課桌椅海正在無限延伸www
糖:對對對www畢竟我是SHAFT迷嘛,就特別吃這套www
馬克:我覺得你們講這個成本實在太高了,不能期待台灣的CG效果……
糖:也不能叫演員真的往實體的課桌椅海裡面摔,要珍惜年輕演員寶貴的演藝生命www反正這邊已經脫離評論了,只是單純在說怎麼拍比較符合我們的性癖而已,所以隨便我們講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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