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前往星光城的路,並不遠,從家裡出發,大約十來分鐘的飛行時間,路上會經過一座座白色銀牆的民宅,整齊有序的排列在一塊,現在已經沒有紅屋了,對年輕人說紅屋,他們恐怕會一臉茫然,我感嘆的對唐寧抱怨,現在的人,怎麼對自己的文明歷史一點都不了解。
過去的各級學校,都已經改建成工廠和養殖場,僅剩的學府各州加起來也不到十所,而周邊的一景一物,有些換了新裝,有些保留原有的風貌,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工廠和景物毫無違和感,一切彷彿那麼自然,路過的人也不會多留意它們一眼。
三川已經成立將近一個月,一切如常,我之前那不祥的預感也隨之淡去,而陳永真那小子好像變得特別忙,已經連續好幾天沒看到他。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中央大禮堂的陰影處,由於這個大樓的特殊結構,所以陰影也呈現一個倒三角的結構,從遠處看,陰影和建築物相連就變成一個巨大的菱形,而中間的圓弧拱門,正好形成一個圓形,看似一顆眼睛正在眺望遠方。
而實際上我離大禮堂的拱門還有一段路,我又放緩了步伐,清風拂面,我毫不留情的大口呼吸,享受著秋風帶來的花香,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裡處處都飄散著百合花的花香,據說花香可以讓人緩和不安和焦慮,我當下確定此話一點都不假。
繞過了中央大禮堂,再向東邊走一小段路,就是蘇穎她家,我和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那個小子最近怎麼都沒來。」
我突然想起李永真已經快兩週沒出現,隨口地和唐寧說到。
「我聽一些人說,最近他們可忙的呢,哪有的時間和你這個老頭光聊天不做事。」
我心想,三川剛剛成立,怎麼會那麼忙,而且最近也沒聽說有什麼東西要發布,如果是有新玩意,以陳永真的個性,一定在當天就會興致勃勃地跑來向我說個沒完,就連有幾顆螺絲這種細節他也不會放過。
說起來也奇怪,最後一次看到他,就已經覺得他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他肯定有些事沒告訴我。
當我回過神來,我和唐寧已經走到蘇穎家的大門前,只見門口有位老先生正在打掃,一副好像在整理沒人居住的老房子似的,外頭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外都貼著標籤做分類,有衣物、紀錄、器皿等等。老先生看到我們一動也不動站在那,開口便問。
「你們⋯是蘇小姐的朋友嗎?」
「對啊,她在嗎,怎麼好像在搬家的樣子?」
老先生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蘇小姐在上週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她怎麼搬家也不通知一下,我們也⋯」
我話還沒說完,唐寧突然拉了拉我的手臂,在我耳邊說道。
「不是搬家,他說的是⋯」
唐寧用力的使了個眼神,嘴巴只比出嘴型但沒發出聲音,但我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她意思是老先生說的不在是已經去世的意思,我驚訝的倒退了幾步,還來不及反應,唐寧則比我冷靜許多,她馬步紮穩的把我扶著,轉頭問那個老先生。
「敢問老先生,你知道她是什麼原因⋯離開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負責處理善後事宜。」
老先生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但嘴裡呢喃了幾句,他說了什麼,整段話我聽不太清楚,但其中一段話大致上是這樣的。
「今年已經接到第三十八個了,看來住這裡,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老人邊說邊嘆氣,還不時搖搖頭,他話音未落,就繼續收拾,那麼大一個房子,就他一人收拾,若不加緊速度,看似今天太陽下山前他是做不完的,我們也識相的問完便趕緊離開。
三十八個,今年才剛剛過了不到三個月,有三十八個人在這裡離世,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現象,為什麼都沒人跟我們提起,這個老先生看起來是來自紅屋,那裡現在依然住著一些人,但絕大部分年紀都跟這位老先生差不多了,那裡的人都依舊保留著當代人的習慣,不管什麼天氣,走到哪,都是涼感背心和夾腳拖鞋裝扮。
光是他自己一人就接了那麼多次,可想而知真實的死亡數字遠比這個大得多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蘇穎在這裡也算是人物啊,怎麼連個悼念會都沒有,最起碼也要出個告示以致尊重,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三川有意把這事情壓下來,不讓大家知道,我突然想起來,剛剛一路上的百合花香,應該就是這件事,其實大家都知道,但基於某些原因不敢公開悼念,所以紛紛在自己家大門口放上百合花已表示對過世朋友的懷念。
我突然感到對這裡很陌生,我再回頭仔細觀察,路上沒半個人影,進來時也沒注意,路上車比以往少了很多,過去在步道上運動的人,每隔幾個小時便會遇到一兩個,而從我們剛剛進來到現在,別說運動的人,連出來散步的人都沒有,除了剛剛那位老先生,我也只看到幾個小孩在門前玩耍嬉鬧,當我們進過時,小孩馬上就被他們的父母拉進屋內,剛剛也沒特別在意,但現在想起來,那屋內的人彷彿也帶著敵意的眼神盯著我們看,雖不能說是那種如同殺父仇人的恨意,但肯定那種只要我們靠近半步,他便會衝出來把我痛毆一頓。
我和唐寧也不枉是幾十年的夫妻,默契十足,她勢必也和我一樣感受到不尋常的氛圍,我們三步併作兩步,頭也不回,一心只想離開這裡。
唐寧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冷靜果斷,但我知道她一緊張時手掌心便會冒出冷,我一邊緊握著她濕答答的手,一邊提高警覺,假裝若無其事的離開。
可能經過一輪的情緒起伏,唐寧的疲態在回到家後就瞬間爆發,一睡便是幾個小時,唯獨我不知何故,獨自一人坐在客廳恍神。
而我心裡就在想,我們有沒有可能被那個老先生耍了呢?畢竟這事情非同小可,怎麼就憑他這樣三言兩語就相信呢,最起碼也要拿出些什麼正憑實據;但如果這事情是真的,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可能跟三川合併有關,加上聯合政府的介入、陳永真突然變得忙碌、那撲鼻而來的百合花香等等都讓我潛意識的認為這事情絕對不假,所以當下才會那麼驚恐失措。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有點無知,應該要先求證,既然閒來沒事,我馬上就想到個辦法變真偽。
倘若川康美加有意隱瞞實情,我想我不管怎麼問,都不會有人告訴我,但怎麼說我也還是建立這整套系統的初期研究員之一,在建立初期,我們搞了個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的隱藏功能。
在研究室收集樣本的資料庫中,每天都會同步一份記名紀錄到另外一台機器上,而實驗室裡收到的紀錄則是匿名的,這樣做為了讓研究員可以客觀分析樣本品質,星光城在短短兩三年便穩定發展,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早已把這個隱藏功能忘的一乾二淨。
我花了一些時間終於連上那台機器,調出了近十年藍池州星光城的紀錄,待會如果出來的數據是明顯趨勢往下,那麼就表示,智慧師真的越來越少,幾分鐘的計算時間,資料就渲染了整個房間,從十年前數字的作為起點,逐年減少的數字形成一個梯形,而最近的兩邊數字更是直接下滑,落差之大,當中必有隱憂。
然後我再更改一下篩選條件,果然蘇穎的樣本在一個月前已經停止供應,這一看這,我心都涼了一大半。
就在此時,旁邊的小圓球,傳來詭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