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知道了吧?」
歐陽龍在電話裡冷靜的說道。
「你是說,傲美加的新藥?」
我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大半夜的,那麼晚打來,也不像他的個性,我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應該也不會有別的事了,雖然他語氣十分和緩,我了解他,他的恐懼絕不會輕易被人察覺,但他有個毛病,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當他真的恐懼某些事物時,在談話中會不自覺的對它隻字不提。
「嗯,回來實驗室,再商量。」
「好,我馬上過去。」
傲美加的新藥發佈了才僅僅三天,就成為了市場新寵,購買熱度相比我們的可以說是有過之而不及,分類不但比我們更詳細,還比我們便宜一半之多,更重要的是,他們號稱無副作用,這可說是我們的致命傷。
經過三個月的發酵,大家對這藥丸已經談不上是新事物,大家經歷的不僅僅是一次教育的革命,更多的是大家害怕落後的恐懼,大家迅速的把焦點都轉移到傲美加這款新藥上,據說排隊的人龍從開賣那天就沒間斷過,好像一條巨蟒,圍繞了建築物好幾十圈都看不到盡頭。
我知道歐陽龍一定會為了這事情找我,讓我想辦法解決,但這問題我想了十年都解決不到,多那幾天也不會有什麼幫助,此刻我也不得不承認,我真的有心無力了,然而我把希望都放在陳永真身上。
陳永真在探訪後的第二天,便正式開始接受訓練,而第一個任務,就是提高智慧藥丸的純度,希望他能在沒有任何枷鎖下找到別的辦法。
但歐陽龍依然放不下心,他覺得這跟坐以待斃沒什麼區別,而他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唯一想到的,也是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直接去找李永浩,希望他能念在往日同窗的情分上,幫我一把。
「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實在有點為難,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我理解,這事情,就交給我吧。」
我口中說著自信滿滿,心裡卻是一百萬個焦慮,但歐陽龍也說得沒錯,十年前,李永浩連一面也不肯和歐陽龍相見,就憑李永浩那份固執,十年後也不會有什麼區別,在這裡就我能算得上和他有點交情,這事情不讓我去辦,還能讓誰去呢。
「現在的情況,很嚴重嗎?」
在離開會議室之前,我忍不住的問了歐陽龍。
對於一家企業的經營,坦白說我實在沒什麼概念,作為一個研究員而言,也經常搞不懂他們的商業手法,每次遇到問題,我都擔任打手的任務,策劃和謀略,不是我的強項,所以我也從來不過問他們有關研究以外的事,這一次算是特例,就好比歐陽龍從來不會那麼晚還叫我回來討論事情,這一點都不像他,傲美加的新藥就算再厲害,大不了我們輸了一個產品,他為何如此惆悵。
「如果這一次我們輸了,我們就會失去一切⋯」
歐陽龍背對著我,但我依然能從他說話的聲線中感覺到他的不安和恐懼,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說的,把全部資金都投放在星光城,加上剛剛進駐了一大批反抗群眾,已經覆水難收,倘若智慧藥丸失敗,連帶效應影響下,一代企業神話也無法撐過一個月。
意思就是我必須要在一個月內,找到對抗傲美加智慧藥丸的方法。
隔天,我便親自去到馬拉威山腳下碰碰運氣。
馬拉威山過去被稱為是獅子山,因遠看外型酷一種已經絕種的陸地猛獸,尤其是夕陽下的獅子山更像是猛獅戲珠的景象,不過認真看它就是一個很大的圓錐體,山頂的茂密叢林,在風吹搖晃時讓它看起來視乎有著生命一般,從山中傳來的動物吼叫聲也更加讓這個形象深入民心,但如今大家都稱它黑木山,二十年前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落下,直接落在獅子頭上,由山頂發生大爆炸,一股莫名的熱能瞬間覆蓋了整座山,這場災難使得馬拉威山生靈塗炭,再也聽不到動物的吼叫聲,住在附近的人都紛紛離開,那股神祕的熱電波如一條火龍,所達之地全燒成一片焦黑。
也不懂何故,這些被燒焦的泥土,好像從此被定格在那瞬間,直到現在都保持黑漆漆的顏色,難以想像它之前的樣子;而那些被燒焦的樹木花草,外層都好像抹了深黑色,雖奇蹟般的存活下來,但即便過了那麼多年,本該的色澤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那看起來總是帶著悲傷的焦黑色,也因此獅子山的名字換成現在大家口中的黑木山。
但知道這事情的人都會叫這裡馬拉威,以免勾起當年可怕的記憶。
沒人知道,我也是當年事件罹難者之一的家屬,我甚至就在山腳下目睹那顆火球從天而降的情景,那是十二歲的夏天,一年一度的超級電腦開發者大會就辦在馬拉威山頂,和往年一樣,這一年我也會和父親參加,唯獨和往年不同的是,因為我當時寄宿在校區,父親便先行前往馬拉威山,隨後我也在大會開始的第二天趕到,由於舟車勞累,山上也沒太多可以休息的站點,所以決定在進入山區之前養精蓄銳,以便應付接下來數個小時的崎嶇山路。
我選了一家看起來蠻舒適的餐館,剛剛上了一萬熱騰騰的包子,我剛剛拿起一顆,熱氣騰騰的包子還不下心燙了一下手,突然外面有人大喊。
「大家快出來看!天上有火球!有火球!」
突如其來的呼叫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但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道。
「它好像往山頂上降落!獅子山頂!」
我一聽就覺得事情不妙,連忙跑到餐館門口,一顆冒著濃濃黑煙的球體正在從天滑落,越接近地面,那球的火勢然後就越是猛烈,眨眼之間,火球就正要碰到山頂,一聲巨響,一道強光隨四面八方散開,如掉入水中產生的漣漪,帶著讓人難受的熱氣和衝力,眾人瞬間擁抱在一塊穩定重心,伸手可抓的東西通通都不放過,那股讓人撕心裂肺的強風,如狂奔怒吼的猛獸把我們撞倒在地,沙塵隨著強風瞬間填滿了整個天空,我緊閉著雙眼,用衣服把鼻子和嘴巴擋住,我痛苦的趴在地上,即便如此卻沒有得到絲毫憐憫,我順著風向往後打滾,也不知道掙扎了多久,直到我感覺到額頭一股陣痛,我才徹底暈眩過去。
雖然四肢四肢不聽使喚,身體動彈不得,但我依然清楚的聽見外面的一切。
有哭聲,有人無助驚恐的尖叫聲,有玻璃被打破的聲音,也有機器設備突然停止轉動的聲響,那時寧靜中聽到的只剩下破壞和恐懼。突然風勢減弱,爆炸所產生的巨響再次便隨之而來,我眼淚直下,也許心裡明白,我和父親從此天人相隔,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我聞到刺鼻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有人把我抬起來,是一雙粗獷男人的手,應該就是那家店的店長,隨後有人一直在我耳邊說道。
「醫院快到了,快到了,堅持一會,小孩,你堅持一會。」
我躺在冰冷的鐵板上,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周圍彷彿圍滿了人,他一句我一句的,好像是救護人員趕到現場,指派任務的是一名女生的聲音,她有條不紊的安排了每個人的事項,再一直把我送到醫院。
那應該不是一台正規救護車,更像是一台貨車,車上有蔬果的氣味,豬頭的腥味,還有些工具機械,應該就是放在店外面不遠處的送貨車,我們似乎不是去附近的醫院,因為剛剛出發,車子拐了一個大彎,那是往東城的方向,最近的醫院應該是在直走的三軍醫院。
果然車子往東城前進,前往東城必經一座大橋,橋下海水的化學物質氣味和海風中的鹽味已經佔據了車廂,也聽到對講機傳來的消息,説三軍醫院已經人滿為患,而且也是因為靠近山腳下,三軍醫院有一半面積的建築物接近全催。
那是一段可怕的回憶,一段沒有人知道的回憶,醒來之後我便獨立生活,來回在不同的寄養家庭中。
我轉了一個彎,發現那家店依然還在。
除了那面黑牆,其他看起來和那時候幾乎一樣,一樣看起來相當舒適,我想如果他們就在附近設立辦事處,這老闆肯定知道。
「你好,想要吃點什麼?」
「給我三個肉包子。」
「好咧。」
「對了,老闆,想請教你一些事,最近這裡是不是有新開了一間公司?」
「喔!你應該是找羅小姐他們吧!」
「羅小姐?!」
「肯定是她們沒錯,這裡啊,已經十多年沒有外來人了。」
「阿對,就是羅小姐,你知道他們公司地點在哪嗎?」
老闆向我比劃了一下方向,簡短說明一下地理特徵。
接著我立馬拿起一顆包子往嘴裡塞,匆忙回到駕駛座,另外一手裡拿著的是剛剛老闆給我的簡易路線圖,我一邊跟著路線圖開去,內心一邊暗裏罵到怎麼會把公司設在那麼隱密的地方,如果沒有老闆的路線圖,自己根本找不到這裡。
一座黑色外牆的建築物跟山壁重疊在一塊,若不是那規則的形狀,完全看不出它是一座建築物。
建築物看起來不大,約五層樓高,佔地面積也不如我實驗室的一半,但門口的傲美加標誌,確定了我沒來錯地方,門口的警衛也似乎沒有要攔住我的意思,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讓我進去。
「我想找李勇浩先生。」
我對櫃檯人員說明來意,建築內的裝潢跟外面的暗沈低調有種明顯的差別,大堂相當明亮,且全體內牆都塗抹了特白油漆,中空的設計,讓每層樓的鋼製圍欄都反射著陽光,那來自透明的屋頂照射的陽光已經過濾了大部分的紫外線,同時也吸收了熱能轉化成電能,我彷彿在一個大型的電池中央。
櫃檯人員眼著我,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一通電話後,他便帶我走到五樓,由於這特殊的設計,可以看到每層樓的走廊呈現一個環狀結構,圍繞著中間的光束一圈圈地連接起來,每一層樓,都有好幾個房間,紅色的大門在白牆上宛如一道紅唇,總是那麼迎人注目,而五樓,只有一扇門,我想那應該就是羅馬林的辦公室。
門一開,就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