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有爾

她一直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遇見這個人，或是再遇見也不會認得他。他對她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她甚至不記得對方的姓名，比起其他讓她刻骨銘心的男人，他像是油畫上鮮豔色塊旁的陰影，存在的無聲無息。若不是今天的巧遇，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遇見他的時候她還非常年輕，心裡還沒有住過誰，還沒見識過愛情能輕而易舉毀滅人的能耐。他們在一個朋友的朋友的聚會上相遇，在場只有她們兩個女生。他一直沒唱歌也沒說話，只是淡然的一個人在旁邊喝酒，好像眾人的喧囂都只是他的背景。她喝多了，一個人在廁所狂吐，他走進來輕拍她的背，為她遮擋了旁人污穢的眼神，散場的時候他說「我送你回家。」她聽見後面有人跟他說「你不吃的話，就不要擋別人路。」聽起來像是一塊廉價的肉，那也是她第一次發現整個世界對女性的輕蔑跟惡意，原來可以如此明目張膽。

他還是送她回家了，兩個人同床共枕，卻連手都沒牽。黑暗中他聊起過去的前女友，語氣那麼柔軟，她好像有點明白了什麼叫做溫柔。隔天清晨他就離開了，只傳來一封簡訊，叮囑她要喝點熱的才不會胃痛。然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直到現在。

街角餐廳櫥窗裡的他正在桿麵包，她看著那個男人賣力工作的側面，記憶像是海浪退去後滔過的沙，細細碎碎地浮上來。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左手腕那道疤，那是她被愛狠狠折磨後在身上留下的記號，那個夜裡她失去對生命僅有的想望，絕望的以為自己從此不會再痊癒。

後來她還是好起來了，在地獄走了一遭，卻對生活長出了新的想像。她想，只是用自己的血交換一個浪漫的故事，也算值得。此時此刻，她更深深慶幸自己還活著，還能想起自己曾經也被那樣的善意輕輕照拂過，像今天輕柔的陽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