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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小說】記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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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羅克羅斯的吐息瞬間蒸發我眼前的一切。好比說,酒杯。好比說,放在嘴邊的食物。好比說,當時還年輕的我看上眼的裁縫姑娘。」
「到處都是殘留著符文渣碎的焦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完整的。整整一座繁華熱鬧的城鎮,就這樣憑空化為凹陷的空洞;祂是巨龍,屠戮之龍,即便你不招惹,祂也會親自找上你,毫無道理。」
它說完話,伸手碰觸垂放在椅凳上的尾巴,扯下一塊凸起的棘狀鱗片,遞給注意它很久的人類男孩;可當它的手遞向男孩時,男孩像是被嚇著的母雞,哭嚎著跑開了;坐在斜對角一位滿臉邋遢的流浪傭兵快步走來搶走鱗片,但很快的,許多覬覦那散發炫光的鱗片的惡棍立刻圍住了他。
原本留在它面前聽故事的人群有一部分加入了搶奪鱗片的行列。另一部分的人,則是有意無意地曝露藏在腰際的刀子;它很清楚這些人揣懷的意圖,它有經驗。但,它一點也不在乎。此刻它只覺得困擾,因為根本沒人在意它講的故事。
「根本荒唐,巨龍毀了城鎮,本該爛成一塊焦炭的你卻坐在這對我們說故事?何況你知道牠的名諱?」一名喝得半醉的男人大笑,「別傻了,若真是這樣,那在你呼喚牠時牠早該出現了。難道你以為這套爛故事騙得了我們嗎?」
它沒有回答男人,而是在心底默默懷疑起自己的記憶是否出了差錯:是嗎?巨龍根本沒有到來嗎?我所親眼見到的龐大身影,那隱藏在巨翼下的不明色體,難道都是我夢見的幻覺嗎?
它努力回想,在遠久的記憶庫裡反覆拼湊當時的畫面......它有些不確定。它茫然。
它起身走出店門,就在這時候,那些宵小連袂跟上,其中一人還搭上它的肩膀大聲吆喝,假裝他們倆是喝醉酒的同夥;它被強迫拽入壅擠陰暗的暗巷,然後慘被痛揍一頓。它被打得無力站起,只能任人架住它的身子緊貼牆壁,讓刀刃劃開皮肉,鋸下一片又一片值錢的鱗片;它聽見強盜們為了先後爭吵,然後又在短暫的悲鳴下回歸死寂,只容下貪婪的催促與黏濕腥臭的切割。
人的屍體倒臥在它腳邊,鮮濃的血與自皮膚流下的藍血合成怪異的液體。為了忍受身體的痛楚,它直直凝視眼前的色彩,思緒因此分心,但也在誤打誤撞下,一段它從未憶起過的記憶,浮現了。
「在阿羅克羅斯到來前,照護村子的杜阿神與操弄氣息的拉謬逃走了。人們虔誠信奉、堅信會守護他們一輩子的神,離開了。失去庇護,他們大受打擊。他們化成塵埃。即便在阿羅克羅斯面前,他們本就是渺小的沙土。」
它困惑。
「但神真的會就此拋棄自己的子民嗎?真的是這樣嗎?會不會,是我搞錯了?祂們,可是神啊!」
強盜割開了它的喉嚨,血液瞬間噎住它的嘴巴。它歪頭,視線陷入模糊,渙散的意識麻痺思緒,它逐漸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思考,還是在做夢了。
冷卻的身體,讓它確信自己將死。
但,它一點也不恐懼死亡。因為比起死亡,那填塞在記憶裡的煩惱,才是最令它心煩的。
它死了。可還沒死透。應該說,它的生命止息,然後又流動了。
它正逐漸復活。
接著,它要質問記憶,直到記憶給予真相為止;而為了確認真相,它也必須不斷回憶,再回憶。
它,將陷入永恆不止的記憶。

〈關於Moonrogu〉
嗨,我是Moonrogu!一位奇幻小說家,你可以叫我村長。從2018年加入方格子並持續寫作至今,已累積數百篇極短篇小說創作以及三篇長篇奇幻小說的連載;而除了小說,我也寫我的寫作觀點,並發展成付費專題「奇幻寫作事」。如果喜歡我的文字,歡迎透過追蹤、訂閱,隨時follow最新的文章資訊!另外,誠摯邀請加入vocus Premium,閱讀我的Premium限定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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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且毫無情感的野獸以啃食她求生;缺乏營養的枯樹吸收她的體液恢復生機盎然的姿態;惡魔與妖物透過無限奉獻她的心臟與眼球,好牟取更邪惡的交易——至於人類,在見到全身赤裸,外貌姣好的她後,就強暴她,不論他們曾經差點死得很慘。 她,從未動手反擊。從未掙扎。
然而它也清楚。在山穴的探險,終有一天,會結束。所以它一直以來,都很珍惜、很保留,把每一次的路程節省到數十天份,就怕走到盡頭的那一刻,藏壓在內心的焦慮會隨著結束的空虛一次湧上,使它更為消沉。 它努力珍惜,努力省留。但不論怎麼節制,這一天,它還是到了盡頭。 就如它預期所料。
她伸著腳試探,一樣的觸感,一樣的濕度。 「但是你不會死。」它又說。 「你對我做了什麼?」 漆黑的霜穴突然亮了起來,雪亮的白光在透明的冰層下熠熠輝耀,幾乎快閃瞎了她的眼。她發現自己被包覆在薄薄的冰塊裡。 「我是冰箱。」它說。「我會保護你,你死不了。」 「為什麼要保護我?」
它們,洗去了被揀選的它們的記憶。然後對它們重新灌輸著這則訊息。這是必然之舉。因為它們都該知道自己為何存在,可是又不能被過去的斑點渲染成汙──即使它們曾是微小而無力,光明而無邪,這,都註定會洗染成黑。因為這不合於它們在此創生的意義。 這是新生。而它們背負的責任,就是讓新生更為繁榮。
究竟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老實說,牠,也不知道。也許,可能是受到牠自子孢寄生的生命影響吧,因為吸收了它的血肉與殘存在屍骨裡的精魂,影響的吧。總之,牠想建立一個國家。 可是,當牠孵育完全,離開泥沼之後,牠看見在天空飛翔的鳥,看見在樹幹之間滑翔的翼蜥,牠又萌生了新的慾望。 牠想飛,像牠們一樣,起飛。
粉色碩大的吊梨如同吊燈,被粗黑的枝懸吊在靜止的湖面,周圍圍繞著受吊梨的香甜吸引的光蛾;在如此亮眼的湖景下,垂死,衰弱的老果樹,顯得特別黯淡,也特別明顯。 樹,就在湖的中央。它捧著罐慢慢走過去。 它,聽見了老果樹那簡單明瞭的心聲。 扯開樹皮,用罐接下了它的甜樹漿。然後喝下了它。 泥人類都聚集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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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著腳試探,一樣的觸感,一樣的濕度。 「但是你不會死。」它又說。 「你對我做了什麼?」 漆黑的霜穴突然亮了起來,雪亮的白光在透明的冰層下熠熠輝耀,幾乎快閃瞎了她的眼。她發現自己被包覆在薄薄的冰塊裡。 「我是冰箱。」它說。「我會保護你,你死不了。」 「為什麼要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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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雙側浮雕靈鳥的城門,洛瑪低垂眼睫。使節團順利歸來,而自己也得到需要的東西,復仇之路不再遙遠。少年露出輕淺的微笑,按計劃,接下來該是阿毛塔了吧?   少了他,也算除掉一顆危險的絆腳石。以貝薩斯多疑的個性,必會思索可從中得益之人,而城內那些鼠輩貴族必不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來攻擊雙生子。為了平
洛爾尚未從剛才被黑煙侵襲的痛楚中恢復,眼前的景象又對他造成心靈上的打擊,貝琳專注地唱著歌,面具少年則是凝視著巨獸,思考著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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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德里克與尹坲國主諾曼看到涅洛克與海德雙雙敗陣,臉上盡是不悅。阿爾德里克站在煉成陣的中間,雙手舉高,瞬間天空出現多個裂縫,黑暗的力量從裂縫中湧出,天空開始降下更多的妖魔。   貪狼和獨眼食人妖從裂縫中降臨,牠們的身影巨大而恐怖,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息。貪狼的眼中閃爍著飢餓的光芒,獨眼食人妖則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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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一聲,阿龍直接以全身的力量推開阿福。 他甚至還飛到半空中,一瞬間這一生的跑馬燈,全部湧現出來。 翻滾好幾圈,才終於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心裡還不禁暗罵著:幹,我不會要死了吧。 阿福不顧身上也有傷的關係,爬到阿龍的旁邊就把他抱在
「吼~!」刷的一聲巨響後野獸發出一聲淒慘的哀嚎後便倒下,札古諾用著那把拿手的雙面巨斧將迎面而來的陰靈獸給劈成了兩半,汙血濺上世界樹的枝幹,但在瞬間被樹淨化成了清水吸收。       「沒想到陰靈獸也在這裡出現了,汙染真的越來越嚴重…。」詩寇蒂帶著幽幽的表情說道...
野獸的怒吼畫破天際,淡淡的月光灑在牠的身上,讓原本漆黑的毛皮顯得更加幽黑,他的長尾變成了數根細長的尖刺,不停的撞擊著房屋與村民,頓時慘叫聲、撞擊聲四起,那隻被自衛隊們捕回的陰靈獸就這麼死而復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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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參與龍與地下城遊玩的紀錄,本篇是透過故事的方式,紀錄發生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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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浸入那散發著強烈氣息的根斬斷後,那綿延整個空間、且帶著不似正常生物生氣的根鬚,很快地就散去了所有的氣息,變成了自己所看不太清楚的物體。幾乎是同時,深入這座位於變異大樹下的遺跡的他們,就聽到迴盪在這個古老空間的其他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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