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2/26生為女兒身，我仍勇於挑戰習武之路

我很喜歡截拳道教練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看！就算是女生，只要身體結構掌握了，力道用對方向了，一樣可以做到！」

從小，我便不是一個身強體壯、肢體靈活的孩子，因此我討厭體育課中的各種體能運動，尤其對球類運動更是深惡痛絕，然而我卻對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武術情有獨鍾，於是我最後加入了截拳道道館。

成長過程中，說不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當我看到動作片中的武打戲，例如近期的〈葉問〉、〈詠春〉電影、《盜墓筆記》電視劇，還有《進擊的巨人》動畫，更讓我對劇中人物靈活敏捷的身手大為心折，看到敵我雙方對決，我便為之熱血沸騰，彷彿空乏多年的生命可以有出現轉機的希望！那一拳一腳的動作銜接，拳拳到肉，擊打、踢擊、摔、擒拿、地板關節技，那些個搏擊動作，真叫一個瀟灑痛快、酣暢淋漓！是以，儘管我的體力奇差無比，我仍然一再抱持著試試學習武術的夢想。

從國中時的國術社，再到高中時的跆拳道社，我都盡可能地去嘗試了，但很可惜，他們的表演性質很濃重，要不然就是希望我們花了錢買道服後再進一 步成為他們的館內生，固定讓他們賺取學費。顯然他們到我們學校來只是為了招生而已，社團內學習通常只是個幌子。這種情形在國中時的國術社非常明顯，因而我在校內社團感覺不到自己學了什麼實質的防身技能。高中時的跆拳道社，我為了多學一點正經些的東西，因此在校內社團之餘，又在校外加入他們道館的練習。而原以為跆拳道是正宗武術我該滿足了，然其多半只重視踢擊，防禦漏洞仍是許多，所以我總覺得不理想。再加上我不喜歡道館裡的團練，我當時身體真的太差了，要我跟上大家的訓練節奏，真的很吃力！於是高中畢業後，我便沒再繼續練跆拳道了。

不過在高中跆拳道社裡，仍有值得回味的一段，那就是在我熟悉各種踢擊動作後，我便被學姊加入眾人整齊劃一的動作練習裡；站在台前的資深學姊將各種踢擊指令一聲令下，我們便得依序做出「旋踢」、「回旋踢」、「後旋踢」等，其實招式名稱我忘得差不多了，在此只是舉例陳述，不代表真正正確的招式。總之，當時我們一致做出各式踢擊動作，便宛如電視劇中少林寺僧人集體練武一般，如果我是旁觀者，那樣集體動作齊整、呼喝口號齊一的畫面，一定非常壯觀。雖然我在過程中越來越感到體力透支，幾乎支持不住，但這段回憶仍在我腦海中印象深刻，有如我生命中剎那間精彩的片段。

後來跆拳道不學了，大學時又聽到學校老師在外習武，便跟著加入，只是後來也因課業繁忙及道館距離太遠而斷絕練習了。而後輾轉過了好多年，直到我二十七、八歲，我在郵局工作，我在每日的一成不變與貧乏中更是感到一陣厭煩，終於，我再次動身前往追尋，才找到了現在的截拳道道館，並且一直學到現在。

起初，剛打電話進震藩拳館詢問時，是教練接電話的，他問我：「妳，是妳的誰要學？」我莫名其妙地直接答道：「是我本人要學啊！」估計教練以為我是幫自家兄弟問的呢！因為很少有女生要來學拳。

果然，道館裡經常都是清一色的男學員，我在其中待得很不自在，常常有想找個洞讓自己躲進去的衝動，因此我一開始都不願與人互動，也不想提早來到課堂上，怕自己像個異類似的，在男生群的三兩聊天團體中格格不入。直到我發現自己總是獨學而無友，進步相當緩慢，我才開始設法打破這個現狀，我找到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男同學，人稱「阿福」，與他交流之後，我才慢慢融入男同學群中，經常與他們一起探討使自己練拳能更加進步的方法。

阿福說他很早就注意到我看起來很孤僻，休息時間總是一個人在課堂角落裡躲著，他想大概是因為我是群體中唯一的女生，因此才會如斯不安。然而他顧慮男女有別，怕主動上前關心我反而會使我害怕，會讓我誤以為他要騷擾我，所以他只是默默觀察著罷了，現在我會主動踏出一步跟他們交流，他覺得是好事。

其實仔細想來，我更多的不是因為這是以男生為主的群體才孤僻不安，我從小便性格內向，成長過程中又在人際間受到諸多挫折，故而在陌生的人群中怕生早已是常態，無論團體中人是男生居多還是女生居多。

可是我總想著，我是來學拳的，交朋友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因此就算無熟人相伴，我仍是要硬著頭皮來上課，忍受這種在人群中怕生的恐懼；即便身邊都是男生，與我是不同的「種族」，我也不甘就此退縮。會找上阿福，連我也覺得很意外，最初我看阿福有些不順眼，我不覺得我會想與阿福做朋友，因為他長得老氣，我想我對老臉的人、外表有些其貌不揚的人，多半有歧視心態吧？雖然我也常覺得自己不好看而自卑、自厭，但總歸而言，我只是說出我心中的感受，不順眼就是不順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然而我心中通常無排擠人存在的意思；我反而有一個好處就在於，即使我不怎麼喜歡一個人，我多半也不會在心中產生多大的惡意，甚至不一定完全排斥與這個人交流，於是我才能不被自己的喜惡完全限制；總之，當我看見教練肯定阿福，而對他試試身手時，我相當羨慕，羨慕他竟然可以與教練對打！終於，我鼓起勇氣找阿福互相留下聯繫方式，加入他和其他同學額外的團練。

阿福此人，說實在的算師弟吧，即使他年紀大，但他較晚入門，因此他應該叫我一聲「師姊」，他曾這麼對我說，只是我不好意思讓他這樣稱呼，他學得快，本身又早已有些練武基礎，所以我感到自己不夠格讓他稱呼師姊，怪讓我臉紅。我總喜歡在他面前當小女孩，請教他鍛鍊身體的方法、練拳的重點、與人對打的心得。

於是透過阿福，我認識了他的好兄弟阿彥，而後才間接與道館裡的男同學們一一熟絡起來，也更加有交流練拳興趣的機會。而在我質疑自己於道館裡的存在時，家裡開貓旅館的航航一臉理所當然地對我說：「我不覺得妳是異類啊！」我頓時感到心中產生暖意與安全感，我感覺自己與道館裡似乎漸漸產生連結，所以我練拳也練得比以往更賣力而更堅定了。

由於道館裡經常沒有女生，以致教練最初很怕我與師兄弟們一起練習時，會因為男女氣力有別，我拿拳靶在接他人的拳腳時我的手臂會疼痛，是以他最開始常來關心我的學習狀況，他會問我：「還好嗎？手會不會痛？」我是個不愛在人前喊痛的，所以常跟教練說沒事，久而久之教練也就不再顧慮我了，反而常令男同學們與我對練時出拳腳要用力些，這樣才能使我茁壯，才能進步。關於這一點，我挺感謝教練不因我為女兒身而對我加以限制的。

教練是個將「終生學習」貫徹執行的人，雖然以練武為主要職業和生活方式，但還是廣泛涉獵各種他感興趣的學問與技能，他很喜歡看雜書，尤其很有語言天賦，舉凡英文、日文、廣東話他都會，而以日文最專精，因為他需要以日文與他的教練(也就是我們一眾學員的師公)溝通，因而教練常戲稱自己是「文青」。他不因社會上的各種框架使自己受限，所以當他學做細膩小點心，並將其作品牛軋糖端出來請我們品嘗時，有同學笑他：「教練你一個陽剛的大男人，還是練武的，居然去做小甜點！那不是女人家的細活嗎？你這樣不怕被人笑嗎？」他便理直氣壯地答道：「是誰規定大男人便不能學做細膩小甜點的啊？誰規定這世界上哪些事只能哪種性別做嗎？」

對於教練不被社會框架限制，勇於追求自己的興趣，不在意他人異樣的眼光，我在心中大為嘆服，我何嘗不想要變成那樣的人呢？我多想變成勇敢為自己而活，而非總活在他人嘴裡的人啊！對於此，我至今仍然不夠勇敢，不夠堅強，總是在人前畏畏縮縮的，與不熟的人說話特別沒自信、沒底氣，雖然比起從前，我已進步許多，但還是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由此，我特別喜歡教練在對我上一對一的個人課時，他對我說的那句話：「即便妳是女生，只要用對力氣、用對結構和方法，妳一樣可以做到！」那是他親自教我打後手直拳，我做出正確的動作時，他對我的肯定。當時我一個轉腰，左手一記後手拳打在拳靶上的聲音，聽起來紮實極了！而教練拿靶給我餵招時也感覺出我的力度，因此他笑著大聲讚美我，要我記住這個拳擊的感覺，並經常練習。

這就是我一路追尋武學，而致練截拳道的經過，關於我在截拳道裡所體會的內容，往後接著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