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和小說畢竟不同,一個著重在影像一個則著重在文字,因此要將一部文學小說改拍成電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刺蝟的優雅這部電影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忠於原著,但就小說和電影兩者比較,雖然各具勝場,但我以為小說帶給我的感動較電影來說略勝一籌。
刺蝟的優雅是一本法國小說,作者Muriel Barbery是一位對日本文化深感興趣的哲學老師。書中主要探討的是法國社會中的階級問題,人們總是利用自己的眼睛和地位輕易地去評價生活周遭的人、事、物,一個又矮又胖又醜陋的五十四歲的窮困公寓女門房,就應該符合上流社會的人們對她的一切想像;一個年僅十二歲富家的小千金,即便是在學校的課業上有著出色的表現,但在其家人的眼中,依舊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雖共同生活在一棟公寓內,但兩個應該是一輩子也搭不上關係的人,竟意外地成了朋友,而搭起這座友誼橋樑的是一位退休的日本富豪──小津先生。作者藉由小津先生的行動,徹底地打破了在人們心目中年齡、外貌和地位所帶來的刻板印象,更進一步地提出她的觀點──心靈上的契合。
小說中的小女孩──芭洛瑪,雖年僅十二歲但卻早已參透了人生的荒謬,因此決定在十三歲生日的當天,放火燒了自己的家並服安眠藥自殺;一個容貌毫不出色的五十四歲公寓女門房,實際上卻是附庸風雅、學識淵博,對於文學藝術多方涉獵。
也不能因為想死,就得像腐爛的青菜一樣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甚至應該完全相反。最重要的,不是死這件事,也不是在哪個年齡死,而是在死的那一刻我們正在做什麼。
正如同芭洛瑪自己所說的,她為了迎接自己的死亡,計劃用兩本日記,寫下自己思考所得的深刻思想和觀察所得的世界動態日記。和小說不同,電影將這兩本日記變成了芭洛瑪手中的V8攝影機,藉著拍攝自己和生活周遭來記錄,不論是大人社會中的荒謬可笑或是任何一丁點值得活下去的原因。礙於電影長度的問題,自然無法將書中的所有的深刻思想和世界動態日記都含括在內,但片中所選用的幾段書中的描述,都恰到好處。其中一段關於一條死而復生的金魚,乍看之下似乎是書中沒有的場景,但我認為卻是導演的神來之筆,一開始還在納悶為何芭洛瑪要將安眠藥拿去餵魚,但當荷妮從自家的馬桶中救起這條死而復生的金魚後,我發出了會心的一笑。
但電影中也有一些處理不好的部份,一如芭洛瑪對於小津先生孫女兒的預言,令我頗不以為然,在書中原是芭洛瑪根據長久自身的觀察而對自己的同學所做出的預言,在電影中卻是對小津先生的孫女說出,對於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女孩說著令人不堪的未來預言,我覺得非常地突兀。片中芭洛瑪在自己房間牆上所畫的一幅圖騰,也同樣令我感到不解。而在書中被視為是轉折的起點的事件──亞爾登先生的死亡,遠不如書中的描寫,完全令人感受不到重要性,和最後結局的反差也就淡了許多(特別是喬斯太太的那聲"喔"和不該出現的眼淚)。
片中對於荷妮這位女門房跟小津先生的互動,算是詳實。但片中卻少了荷妮與公寓內住戶語言過招,讓人很難體會書中公寓住戶對於門房鄙夷的態度,幸好芭洛瑪的一句話:絕不讓貓出家門,絕不讓門房進家門,稍稍地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而對於荷妮的心結也交待得未如書中清楚,不僅使得芭洛瑪和荷妮的關係變得薄了一點,甚至於小津先生在晚餐中對荷妮所說的:我們可以做朋友,甚至是任何我們想做的事,這句話的力道也大為減弱。
整部片看下來,反倒讓我覺得比較像是一部非典型的愛情故事,而看不見書中強調的階級所帶來的衝突和作者的觀點──心靈的美。但總的來說,若在沒看過原著小說的情況下,這部電影應可算是一部好片。或許因為已經看完了原著,書中結局所帶來的驚奇的效果已經深深地震撼過我,讓我在欣賞電影時少了那麼一點樂趣。
作者掉書袋的功力也讓我深感佩服,從康德、胡塞兒和托爾斯泰到小津安二郎的電影,甚至是漫畫棋靈王,可以想見作者閱讀的範圍之廣大,我在書中看到棋靈王三個字時,笑得樂不可支的模樣,讓一旁的老媽還以為我瘋了。在電影中還特別增加了一幕芭洛瑪和小津先生下圍棋的場景,讓我看得特別入神,硬是想從出現不到二十秒的盤面圖,判斷黑棋好還是白棋佳,而事實證明了我的棋力還差得遠囉!
總之,誠心誠意地推薦大家閱讀這本刺蝟的優雅,這真是我近來讀過最棒的一本小說。至於電影,可以在未閱讀文字之前,先去觀賞然後再藉由文字補足,但結局所帶來的驚奇效果則無可避免地會減少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