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壽司店行銷活動將創意動到更改名字身上,名字內有鮭魚即能免費享用,因而掀起姓名受之於父母、改名違背孝道、現在年輕人草率、荒誕等批判。
姓名往往指涉著一個人,但當更改名字,甚至失去名字,與人之間的連結就消失了嗎?
或有時候,記憶縱使混屯,但仍可以隱約憶起與事件共存的人物、地點,但當這些人事物無法準確地被賦予一個名字時,那段記憶就不負存在了嗎?
在閱讀村上春樹《第一人稱單數》時,因為通篇皆以第一人稱陳述,不免忽略小說文體的設定,將故事際遇與其個人經歷構連,揣度著行文間的真實性。而文內的我並非我,或稱能呼應題名的第一人稱單數更顯恰當。也不免臆測這是場遮蓋創作者,仍能否從文風辨別出處的挑戰賽。
首篇石枕上的女主角,並沒有被賦予普世認定的名字,筆名是chiho,主角想不起同事如何喊她,巧妙地連寄送短歌集的信封上,也沒有寄件人姓名和地址。但這樣不知如何稱呼的角色,卻撐起了一段時空脈絡,顛覆沒有姓名就無足輕重的宿命論。主角能記得的,包含一個晚上歡愉的姿態、她的聲響、撰寫的短歌集的形體。
言語和思緒皆化為飛塵消逝無蹤的切片故事,回歸到真實人生,也似乎是不可避免、也無法抹滅其重要性的。
另一篇也讓人連結到命名的是奶油,主人翁在公園遇見陌生老人向他提問:「是有好幾個圓心的圓,甚至沒有外圍的圓,你能想像嗎?」
只是如果以「圓的中心」定義為圓心,那失去了圓還能稱為圓心嗎?若圓心是因圓存在而命名,那圓是因有外圍而稱為圓嗎?
更有趣的是在品川猴的告白中,主角旅途住在深山裡的房子,命名為荒磯(編按:怒濤洶湧的海岸或岩岸),但卻是個近似儲藏室的簡陋房間,完全沒有足以和荒磯聯想的要素。
在住宿地遇上會說話的猴子品川猴,擁有偷走某人名字的能力,並占為己有。至於被偷的結果,是名字會變薄、重量減輕,有時甚至危及到自我認同。而偷的動機,則是猴子為表露愛意、與女子更靠近。
愛,可以愛著形體、記憶、氣味,也可能戀慕著名字。
名之於人事物,起先會給予想像、框架,靠近一點也許能嗅到其價值觀、意識形態(如稱呼反叛人士或暴民),只是符碼選擇的不同,在記憶和論述中似乎就會有相異的姿態。
最後深究其名,又會回歸到存在主義的自我認同。如最後一篇第一人稱單數提到的:在這裡,有這樣第一人稱單數的我存在,只要稍微選擇不同的方向,這裡想必就不會有我。而鏡子映現的如果不是我自己,究竟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