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離婚活動》：結婚是否必須是愛情的最後一站？

如果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麼不婚能否為愛情保鮮？離婚又是否能夠找回對於愛情的嚮往？日本 TBS 電視台春季日劇《離婚活動》（リコカツ）以性格落差的伴侶、極具巧思的劇情，呈現了人們對於婚姻與愛情的想像落差，在不婚、結婚、離婚三個選擇之間，嘗試探討愛情與婚姻的相互追逐，是否也同時是一種相互逼迫？

在《離婚活動》中，時尚雜誌編輯水口咲與交往五年的律師男友青山貴也遲遲沒有結婚。貴也長期經手離婚案件，對婚姻十分悲觀，所以不想結婚，咲對婚姻的嚮往，也因此無法實現。兩人分手後，咲在一次雪山山難中被航空自衛隊隊員緒原紘一所救，兩人幾乎是零天交往隨後閃婚，然而兩人結婚的原因卻大不相同。咲的決定除了對婚姻本身的嚮往，還伴隨著對前男友的賭氣成分，而紘一卻是在遇見咲的那一刻起，感覺到自己是注定要來解救她才會成為自衛隊員。

兩人不僅結婚的動機不同，連性格也大相徑庭，生活習慣落差極大。新婚後紛爭不斷，隔日便已在情緒催化下進行「離婚活動」。本劇情節乍看之下極為老套──在離婚過程中逐漸磨合、發現對方優點，不過在北川景子與永山瑛太的演繹下，兩人的衝突變得特別鮮明，在趣味之中卻又格外動人，也從各自的視角中，看見了雙方對於婚姻的期待與退讓。

雖然兩人的價值觀極為不同，但各自對於妻子、丈夫應負起的責任卻仍有體認，在這些細節中，可以看出日本社會對於人妻、人夫的既定想像依舊非常刻板。身為獨立的職場女性，咲生性自由奔放，不諳廚事，卻硬著頭皮下廚，而紘一送咲一支附有手電筒功能的筆，希望遇到急難時能派上用場。妻子認為洗手作羹湯、侍奉丈夫依舊存在一定必要性，丈夫認為保護妻子是身為人夫的責任，這樣的「關心」，卻仍舊是雙方以自我的立場出發而為之。

在社會氛圍之下，人們成長、被形塑，也造就了如今的模樣，而「婚姻」呈現了兩人的背景碰撞。兩顆截然不同的心，在婚姻之中被迫重新面對另一個人，本來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不是如咲與紘一這般差距，仍然會面臨許多問題，小至擠牙膏，大至生育理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成為問題。

本劇巧妙地以劇情鋪陳，讓觀眾視角的我們也陷入了第一人稱的偏見與謬誤。紘一家教甚嚴，每天需覆誦家規、大清早起床等等，許多規定對多數人來說都難以理解與遵守。隨著故事展開，我們才發現，原來紘一也默默地替咲著想，為了她的工作與社交選擇離軍營較遠的住所。而這些誤解，都是從「沉默的關心」開始。

除了男女主角之外，兩邊「親家」也是一大看點。紘一父母是標準的傳統夫婦，丈夫緒原正在外工作，妻子緒原薰負責所有家務，而咲的父母水口武史、水口美土裡則是個人主義，不干涉對方生活，但這兩對夫婦卻也都進入了「離婚活動」。

總是被稱為緒原太太與紘一媽媽的薰，失去自己的名字而僅留有「身分」，與總是被以「（水口）美土裡小姐」相稱、存有自己的名字，甚而在生活中幾乎不兼負母親與妻子身分的美土裡，成了兩極對照。薰大半輩子都為了丈夫和兒子而活，奉獻所有的時間，放棄了自己的喜好及興趣，只為謹守著身為妻子的「本分」，直到兒子結婚，薰才毅然決然地出走家庭，重新尋找自我。

母親與妻子可以是一個女人的角色，但並不占據她全部的人生；人們尊敬善盡母職的女人，同時也不該貶斥追求自我實現的女性，因為她們有著不一樣的人生目標排序與選擇。而這正是在多數已開發國家中，50 歲以上離婚率越來越高的原因之一；那些為了孩子隱忍的時光終於過去，卸下身為母親的重擔，她們才終於有了一次飛翔的機會。展現出兒子不曾看過的笑容、說出不曾說過的語言，對薰而言，那是一種終於發現自己是誰、陌生而又親近的感受，而非依附於任何一段關係下，被掩藏了自我的壓抑生活。

美土裡則擁有自己獨立的事業，也不干涉丈夫的交友圈，雖說極為尊重對方，卻也因此讓咲感覺少了屬於「家」的歸屬感。家就如同一個框架，框住家中的所有人，定下框架的人，終有其他人無法理解的堅持與思想。他們踩著時間的流沙，劃下所有規則，指出我們應當看待世界的角度，造成摩擦，也讓家人感到未曾有過的靠近與疏離──「近」的是我們甚難擺脫這層框架的約束，「遠」的是曾經一同生活多年的人，依舊不能了解彼此的想法。

或許對咲來說，在她享有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家人那堅強的防護網，她從未擁有這一張細細麻麻的緻密的網，不由分說、不需要任何理由地張開，承接她的傷痛與墜落。

或許編劇依舊希望給出一個更為樂觀與正面的關係：咲與紘一與他們的父母有些相像，卻又看似能譜出與父母不同的婚姻協奏曲。兩人都意識到自己的價值觀與對方不同，也願意為了對方做出改變──紘一為了妻子的工作參與派對，咲也陪伴他出席軍中同袍活動。兩人在爭吵中找到了自己應該為這段關係妥協的平衡點，當有一方退讓，另一方也願意稍稍放鬆自己緊掐的自尊與堅持。從愛情走至婚姻，只會有更多更多的摩擦出現，相處的時間變長，兩人將對方排入自己的人生規劃，也因為稱謂改變而開始認為自己有「權力」干涉對方的生活。然而，即使結婚了，兩人依舊是獨立的個體，我們必須認清楚這一事實，才不會以愛之名，為對方的人生掌舵。

《離婚活動》呈現了在不同性格下的不同夫妻生活，而「伴侶」間長期與短期的互動，似乎不是僵化、便是互相排斥。因此，在本劇中細心安排的不同伴侶組合，說明著一種種常見的社會家庭型態，這些型態在各種時代中不斷變化，被壓抑的那些、追求自我的那些，一直都不容易取得其中平衡。而文明時代開始就已存在的「婚姻」，作為伴侶間的誓約及生活型態，卻總是讓人難以抓準平衡，而失去初心。這也是本劇在笑鬧與感動中間接提出的問題：觀眾在觀看本劇的過程中，是否不僅僅是看著劇中人，也正在看著自己，與自己身旁「得來不易」的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