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口罩走出捷運站,匆匆在路邊的小店買了兩個便當外帶,然後走路回家,陳志雲掏出鑰匙開門,果然家裡的燈還是暗的。
都已經快要七點了。
他嘆了口氣,拿起酒精瓶將鑰匙、裝著便當的塑膠袋等東西都噴過一遍,然後把其中一個便當直接放進冰箱,拿下口罩塞進垃圾袋裡,直接往後陽台去,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脫光、丟進洗衣機,走進浴室快速沖了個澡,才窩在沙發上,看新聞配便當吃。
新聞畫面上播報著新冠肺炎確診者足跡,幾乎把八大行業都給踩了遍,主播播報的口氣帶點調侃、又帶點幸災樂禍,報導內容都聚焦在這個確診者身上的道德問題,陳志雲看著,只覺得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他比較想知道到底受到影響的範圍有多大,除了那個地區以外延伸的範圍有多廣?匡列了多少人?
這個人去的地方,也幾乎都是弱勢者會工作的地方,有可能全家就只靠這一口飯吃,換句話說,不管是路人也好還是因為工作和這個人接觸的也好,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都不好過。
疫情隱隱有升溫的趨勢,接下來不知道會走到哪一步。
守得住嗎?守不住的話,會發生甚麼事?
他曉得自己同情心氾濫,平常下班雖然累但還是會花一兩個小時去志工團體陪家裡沒大人的孩子做課後輔導,每次回家累到虛脫都被另一半笑,現在的想法要是說出來,大概也同樣會被調侃吧。
但是他就是沒辦法不去想,忍不住拿出手機查,是否有相關的機構在幫忙弱勢染疫的支援,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他邊找資料,獨自吃完晚飯,洗掉便當盒,打開冰箱,裡頭除了兩顆雞蛋和一些白米之外啥都沒有,他和戀人都很忙,尤其是這兩周開始,進入報稅季,他的另一半是報稅系統承包商的工程師,需要四處去各地國稅局駐點協助維護系統。
因為一起吃飯的時間少了,所以就沒想到要去採買食材,才想著要不要去大賣場補個貨,他立即就收到另一半傳來的訊息。
益軍:我等一下回來會順道去家樂福,你不要出去跟人家人擠人。
陳志雲看著手機微微一笑,顯然他們倆個想到同一件事了,回應:我現在沒事,騎腳踏車去也不會太遠,這樣你可以早點回家。
對面立即回傳:我說我去就我去。
陳志雲癟了癟嘴,趙益軍總是這樣強硬,但他曉得對方其實是擔心自己,於是便同意了。
因為疫情關係,下班後的時間突然閒了下來,已經習慣從上班忙到下班後的陳志雲一時有點難適應,於是便起身去打掃家裏。
趙益軍去了家樂福一趟,從門口就發現排隊的人群,立即果斷放棄,轉向比較遠的一家有機蔬菜店去看看,還好因為價格的關係,這裡人比較少、食材也還有,雖然勤儉持家的陳志雲知道他多花錢買菜會鬧脾氣,不過他覺得現在是非常時刻,可以吃好一點又可以避開人潮,一舉兩得。
「我回來了。」買好菜,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趙益軍一開門就看到正在打掃的陳志雲。
「噢!」和自己同齡的戀人隨便應了聲,正拿著拖把賣力地拖地,滿臉認真,一張小臉因為勞動而紅撲撲的,他已有一陣子沒看到乖乖待在家裡做家事的陳志雲,頓覺有些可愛和懷念。
趙益軍把手上的東西先放在玄關,陳志雲立即放下拖把靠過來,自動自發地拿起酒精噴霧罐把從外面帶回來的東西都消毒過一遍。
趙益軍也同樣將身上的衣服都脫掉,白襯衫和西裝褲包裝的禁慾感全數在衣服褪去的瞬間解放,只剩一條貼身內褲包覆下身,陳志雲蹲在他腳邊,兩眼放光,垂涎戀人精實的好身材,但他準備伸手過去時,趙益軍威脅似地「嗯?」了聲,深邃狹長的眼睛瞇了瞇。
陳志雲立刻像隻被主人制止的大狗,聳得縮回手,失望地垂下肩膀,眼睜睜地看趙益軍把衣服拿去後陽台洗、鑽進浴室裡洗澡。
唉,好想碰喔。
可是得等趙益軍洗完澡才可以摸。
這是前幾天疫情有升溫趨勢之後,趙益軍提議要做的流程。
說實話,陳志雲覺得很麻煩,但是這個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每天在外奔波的趙益軍自覺是高風險族群,總是心驚膽跳害怕自己會把病毒帶回來傳染給他,他能做的就是配合對方,讓不安的感覺降到最低。
他把食材拿去廚房餐桌放著,看著有機蔬菜店包裝精美的生鮮蔬果,「哇……這一袋很貴吧……」,嘆了口氣,又走回客廳拿起拖把繼續剛才的家事。
他大概可以猜想得到為什麼趙益軍會改變主意跑去有機蔬菜店買東西,剛剛隨便看了幾個標籤,價格都比平常買的貴了好多,他實在不敢再看下去,免得自己心情不好。
他和趙益軍的薪水差很多,這間房子也是趙益軍自己存錢買的,還在還貸款,他搬過來同居之後趙益軍不肯收他房租,但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提議家用由他支出,反正這些錢原本他也是要拿去付房租的。
然後他就可恨地發現薪資的差距在生活的枝微末節裡也顯現出了品質的巨大差異。
和斤斤計較每一分錢的陳志雲不一樣,趙益軍喜歡便捷乾淨有效率的生活方式,多花一點錢沒關係,所以他添購生活用品總是往高單價的商店去,和總是在大賣場拿好幾個商品一一比較CP值、甚至比較貴的還會多跑幾個賣場的他完全不同。
他們曾經為此產生摩擦,主要是他自己在不高興,趙益軍那時候抱著他,一向強硬的男人難得擺低姿態,哄著他說:「以後家裡的錢都給內人管,你說要去哪兒買我就去哪兒,但是你總得保留一點可以寵愛內人的額度給我吧,嗯?」
雖然後來趙益軍真的順著他都去大賣場買、但常常也不比價拿到比較貴的,不過他知道,那已經是趙益軍最大的努力,想起那時候,陳志雲忍不住默默微笑,更賣力拖地板。
洗完澡的男人出來,走去廚房,把食材分門別類收進冰箱裡或櫥櫃裡,正好陳志雲拖到那裡,經過他便喊:「欸,抬抬腳。」他腳下那塊地還沒擼到。
很像他遛完老家的狗、回到屋內,要給狗擦腳時命令的語氣。趙益軍看著他,一時沉默,陳志雲見他沒反應,這才抬頭看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薄薄的、紅潤的唇微張著,配著乾淨俐落的寸頭,圓圓的、水汪汪的眼睛,仰望的表情有些傻氣,就算看了好幾年,也完全不會厭倦,他們的距離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塊,趙益軍趁機低下頭,親了陳志雲一口,然後,「汪!」了聲,才乖乖抬腳,讓陳志雲拖地。
「噗,你很煩耶。」陳志雲笑出來,乾脆地拋下拖把,抱住剛把冰箱門關上的趙益軍,又吻過去。
柔軟的唇瓣相貼、摩擦,他們好一陣子沒有像這樣好好接吻,特別眷戀,陳志雲順從地張唇,讓趙益軍把溫暖濕熱的舌頭鑽進來纏著他的舌舔弄,綿密溫柔的吻持續著,讓兩人的體溫都不受控制的升高些許。
一吻分開,趙益軍一把抱起陳志雲的腰,將人放在流理台上,壯碩的身軀卡進了陳志雲的雙腿間,顯然想要直接在這裡親熱,陳志雲眨了眨眼睛,雖然大理石製的流理台有點冰涼又有點硬,但是在這裡也不是不行,隨即就放鬆身體。
接收到他無聲的允許,趙益軍伸手從陳志雲的居家服下擺摸進去,才剛揉了兩下,就聽見手機響起。
他們倆人互看了一眼,陳志雲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電話。」
趙益軍顯然不是很想放人,還杵在原地試圖掙扎,但陳志雲這一陣子負責他們公司人力的調度窗口,只要疫情有變化就得著手處理,趙益軍也知道,只好在陳志雲求讓開的親親攻勢下退開身軀。
陳志雲滿臉通紅地從流理台跳下來,趕緊跑去客廳翻出手機,一看,不是公司打來的電話,而是課後輔導志工團體的其中一位志工來電。
陳志雲接起,「喂?」
對面那頭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急,「陳老師,筱凡她媽媽確診了啦……嗚……怎麼辦……」
筱凡是陳志雲之前一直負責輔導的國小孩子,才小學三年級,她的母親是大公司的清潔工,所以總是得等到公司員工下班之後才能做最後的清掃,沒法去學校接孩子,才會托給課後輔導團體照顧,等工作結束了才會來接孩子。
雖然忙碌,但是筱凡的媽媽向來很關心孩子的狀況,每次來接人都會跟負責輔導的陳志雲聊一聊孩子那天的狀況。
陳志雲愣了會兒,頓時有些耳鳴。
在疫情變得嚴峻而停課前,有好一陣子,他和筱凡的媽媽說話時,都沒有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