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眼人》只觀看不介入萬物的生與滅

更新於 2021/09/16發佈於 2021/09/16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久聞大名，終於入手吳明益的複眼人，又是一部相見恨晚的好小說。

　　複眼人是奇幻和寫實同時存在的故事，在作者妙筆的虛實交錯之下，涵蓋的議題相當廣泛：山海天與人、文字與語言、台灣與世界、科技與未知....種種，讓人讀起來很像打通任督二脈。

　　從瓦憂瓦憂島講起，是一個充滿神話沒有文字的島嶼，同時敬天畏神，島上有掌地師和掌海師知曉天文地理，特別是有次子出海的傳統，才啟動了這個故事。阿烈特接受次子的命運乘風破浪，他知道是有去無回。作者對瓦憂瓦憂島的描繪非常細膩又很豐富，不論是語言、思想、風俗民情都相當立體，彷彿地球上有這樣一個島(我相信有)。

瓦憂瓦憂島民從不問別人的年齡，他們就像樹一樣長高，像花一樣挺出自己的生殖器，蚌一樣固執的等待時間流逝，海龜一樣嘴角帶著微笑死去。

　　再來講台灣的主角，是位文學教授阿莉思，在東部海岸邊有一間海上房屋。這時太平洋出現了另一個島：垃圾島。上次山帶走她的丈夫和小孩，讓她生無可戀，這次海要帶走她僅剩的一切。故事裡還有一群原民的生活也令人動容，流轉在山裡城裡的顛沛日子，造就生存本能的力量，即使絕望，總可以重新出發。「危機！垃圾渦流即將包圍台灣」，這個會漂流的垃圾島載著阿烈特抵達台灣。

沒有山你研究什麼森林，森林是拿來打獵尊敬的，不是拿來研究的。

　　那複眼人又是什麼呢？我想是指神的意思吧，或者想像成一股未知的力量比較易懂。複眼人有各種視角靜觀變化，不批判、不回應、不干預，更別說是預告，因為祂眼下的不是只有人，是宇宙裡唯一中立的態度。我猜想書中的精神層次和種族的多元，是複眼人在國際上受到矚目的原因之一，裡面腳色的種族有漢人、原民、丹麥、挪約、瑞典、德國、瓦憂瓦憂，一下講山一下講海，閱讀時腦袋裡建構的是一整個地球，不只是台灣。

　　看完我又再次認同，我們的生活已經脫離自然律動，萬物的生滅循環唯獨人類缺席其中，因為我們自恃的知識成為侵略的藉口。我們面對自然的態度是崇敬還是渴望征服，如同有人爬山時喜愛稱之攻頂，卻忘記山的內心強大，還有面對未知的謙卑。

我的工作是鑽研出一種鑽通山內心的工具。不過，我現在偶爾會懷疑，為什麼不繞過去就好，特別是面對內心複雜的山...

　　知識和文字說穿了沒有因果關係。沒有文字的瓦憂瓦憂人也可以和阿莉思溝通，甚至帶著阿莉思在森林生存下來。文字為人類留下歷史，讓我們見識過去，但是人類總是重蹈歷史，那文字存在的意義就很微妙了。我喜愛文字，但我也認同作者說的。

瓦憂瓦憂人沒有文字，因為他們認為世界不需要以文字的方式被記載，生活是一種音響，存在於歌聲和故事之中就可以了。

　　最後垃圾島帶來的海流變化掀起了海嘯，被刨入海底的是瓦憂瓦憂島，不是台灣。這個結局我流淚了，如果是台灣被海水覆蓋合乎閱讀邏輯，但在複眼人不干涉之下，遭到禍害的卻是另一個世外島嶼，蝴蝶效應的意味，不得不感概自己有罪。

即使瓦憂瓦憂只是安靜地活在世界的角落裡。

瓦憂瓦憂次子們化身抹香鯨群，彷彿聆聽到什麼啟示，默默頭尾相接，破浪往某個方向游去......在一周後的清晨，智利南部的瓦爾帕萊索會發現數百隻的抹香鯨擱淺在岸攤，牠們眼神絕望，皮膚乾裂，肋骨被自己的體重壓碎，頭顱上頭滴了兩行原本不會流淚的鯨所留下的淚。

　　你可以用很嚴肅的態度閱讀這本書，也可以用純粹閱讀的角度欣賞作者詩意的文境，享受文字世界的悲歡離合。我偏好後者，因為我怕想太多會太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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