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醫郎》離恨城 1-2

待得老先生說書完畢，沈歆喝了個采，卻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叫好，那幾個客人仍然木木地為自己斟酒。其中一人甚至捂起面來，嗚咽起來。 沈歆招呼著說書的和自己同桌吃飯，又把小二的喚來問道：「小二的，這客棧裡的客人們是怎麼了？個個愁眉不展，了無生色。老先生剛剛說的書很有些意思，就算他們不賞臉，也用不著哭喪著臉吧？」

小二嘆了口氣說：「唉，正是這樣，我們村裡的客棧酒肆的生意消減很多，快撐不下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約莫三個多月前，這村裡人們紛紛開始鬱鬱寡歡，過了幾天，竟然有些人接連地自我了斷，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

沈歆心裡琢磨著，該不會是哪個妖祟在這村裡害人。他瞥了一眼說書老先生，只瞧老先生大口吃肉，小口喝酒，臉上掩不住的歡快。便問道：「老先生，你到村裡來可有多久了？」 「今天早上才到的呢。連訪幾家客棧，不是關門，就是被趕出來。」

沈歆又問小二：「小二的，我這一路走來，看到的村民也幾乎全是愁緒滿懷，可是，為什麼你卻沒有跟著一起抑鬱寡歡呢？」 小二板起臉來：「公子，你這可是懷疑我？我能有什麼滔天大恨，讓全村都變成這副鬼模樣？」 沈歆忙出言安撫小二，一旁吃肉的說書先生拿著筷子指點，開口：「沈公子也沒有懷疑錯，的確全村裡，似乎就只剩這家客棧的主人和你，還是一副正常模樣。通常這種情況，你和你的客棧主人必定是對這村施了妖法的妖鬼。」

小二聞言大怒，拍桌怒喝：「你這走江湖的老東西，信口雌黃！」

這一吼，本在後面忙活的店主人也忙忙地趕出來，問了事茬，也生氣地要趕沈歆和說書的走。

沈歆忙道：「咱們都先好好地說話，老先生會如此說，也只不過就著他四處遊歷的閱曆說了一句，並不是非要誣指二位是壞人或是妖物。在下雖然是郎中，卻還是略知降妖收鬼一二事。不如這樣，讓我在這兒待上幾天，給鄰里治病，興許是什麼傳疫，治好了也就好了；若不是的話，我也趁此四處查訪，找出原因並且根除之，豈不是更好？」

這一番論理，小二和店主皆無話，同意讓沈歆先待了下來；不過，沈歆看著說書的老先生一把年紀還得四處跑，於心不忍，順道也央求讓老先生一同在客棧住下了。

接下來幾天，沈歆沿訪四周愁緒鬱結的村民們，並且替他們把脈下藥。不出三天，被他診治的村民們重現歡顏，村子裡也有了生氣，他下榻的客棧的生意也興隆許多。小二因為生意漸漸恢復往昔，對沈歆特別的敬重，只要沈歆需要些什麼，小二都二話不說地替他跑腿辦好。至於說書的老先生，也快活許多，乾脆就在客棧裡住腳，天天照三餐地說科打諢，每晚必吩咐店家上一盤切熟牛肉和一壺好酒。可是沈歆仍然沒查出造成村子鬱鬱寡歡的病根是什麼。

沈歆在客棧待了十來天，認為自己該走了。他整理好包袱和藥箱，先來到樓下叫點素菜餛飩，又要一些饅頭和乾糧準備帶上路。小二有些不捨，特地抽了空，陪著他一起喝茶。兩人隨意說笑間，沈歆依稀聽見街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看見客棧裡的客人們聽見鈴鐺聲後，紛紛露出歡喜神色，步出客棧。沈歆不解，問小二：「是什麼緣故，眾人如此歡喜？」

小二答：「聽這鈴聲，必定是村尾的王老頭又來賣他的神仙茶來了。」

「神仙茶？」

「這王老頭有個藥草茶祖傳秘方，喝了以後舒筋活骨，神清氣爽，所以叫做神仙茶。這村子裡的人都愛喝的很。聽說熬煮繁複，所以王老頭一個月才出來賣一次。說到這，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能喝到了。」

「為什麼呢？」

「抽不出身哪。」小二嘆了口氣。

「要不，你現在趕緊也去買一碗喝了，店裡有什麼事，我先幫襯著你一些。」

小二聽聞，十分高興，急急地趕出去買了一碗藥草茶回來。

「沈公子，你要不要也喝一些？」小二殷勤地道。

「你喝吧！我是個郎中，藥草東西喝得聞得多了去。這碗茶看著就像是我熬的一碗藥。」沈歆笑笑地推辭，看著小二珍惜地咕嚕咕嚕把一碗綠綠黑黑的水喝了下去，暢快地嘆了一聲。

「好喝嗎？」沈歆微微一笑。

「真是舒服！」小二讚嘆一聲，剛好兩眼對上沈歆的微笑，又恍了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沈歆見小二發呆，笑問：「看著我發呆做什麼？」

小二呆道：「公子，以前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嗎？」

沈歆一怔，忍不住掩嘴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小二看得更痴了，直到店主人出來喊人，小二才忙忙地回去忙活。

沈歆望著外頭的藍天白雲，總覺得耳邊似乎輕輕響起有一個熟悉的清朗聲音戲謔道：「沈郁飛，你笑起來很好看啊，平常該多笑笑的。」

「是誰呢？」沈歆在心中自言自語，「是誰也曾對我這麼說呢？」

又坐了一會兒，沈歆正打算上樓取包袱和藥箱時，無意間瞥了一眼客棧裡的客人們，突然發現他們都垂頭喪氣的，就跟他第一晚剛來到村子裡時，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樣。他正疑惑，店主人急忙地跑來打斷他的思緒。

「公子，我們小二的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是個郎中，又治好了這村子的抑鬱病，你趕緊給他瞧瞧。」

沈歆忙忙地跟著來到了廚房，就看見原本剛才還嬉皮笑臉的小二，正無精打采地坐在一個木桶上，兩眼無神。

「小二？」沈歆輕輕喚道，小二微微抬了頭，接著兩行眼淚掛了下來：「沈公子，我想死。。。」 「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都還好好的嗎？有什麼事情跟我說，我幫你拿主意。」

「人生一場好空虛，我再怎麼跑腿，也賺不了多少錢，哪個姑娘家會看上我。。。」小二嗚咽的說著，淚雨不停。沈歆趕緊地替他號了脈，發現他的脈象和心象皆和幾天前問診的那些鬱鬱寡歡的村民無異，心裡有了數，連忙要店主把他的藥箱拿來，從裡頭拿出一包藥，吩咐店主趕緊大鍋煮了，分給客棧裡的那些客官們吃下，也讓小二吃下。過了一個時辰，小二才漸漸地止住悲戚，恢復正常。

「公子，你看這是？」店主問。 「那位賣神仙茶的王老頭住哪兒？恐怕他的神仙茶裡有些東西不乾淨。」沈歆問。 店主忙把王老頭的家告訴了，沈歆也不耽誤時辰，帶上藥箱就去尋王老頭家。

子夜時分，沈歆才從王老頭家回到客棧。店主仍然醒著，點著一盞燈，著急地等著沈歆回來。 「公子，如何？」店主關切道，「你想用些什麼，我就去給你準備，灶火都還沒全滅。」 「一碗素湯麵吧。小二呢？」 「我讓他先早早地歇了。」

當沈歆吃著湯麵時，他告訴店主他去了王老頭家後發現了什麼。那王老頭家附近枯黃一片，似乎得了什麼病害，旁邊的鄰居們都在最近三個月抑鬱得抑鬱，了斷的了斷，房舍空空蕩蕩，唯有王老頭似乎很還正常。沈歆懷疑村民們得了抑鬱病是因為喝了王老頭的神仙茶之故，便央求王老頭告知神仙茶的祖傳秘方。那王老頭聽說這三個月來的全村的抑鬱病和他的神仙茶有關，嚇得趕緊奉上秘方，但是沈歆看過後，卻無甚不妥。於是便問王老頭，那水是哪裡來。王老頭便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口井，附近鄰舍都是從那口井打水。沈歆打了水，湊近一聞，臉上變了色，吩咐王老頭別再用那口井的井水，因為裡頭不乾淨。又因為王老頭是鄰里裡唯一沒抑鬱的，沈歆詢問推敲再三，猜得是王家的以藥草為飼的老母雞下的蛋，讓王老頭免了這奇怪的抑鬱病。

「公子，那水，究竟是有什麼問題？」店主好奇。沈歆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店主：「我懷疑那口井水被『引愁江』的水給滲透了。我這裡有幾顆藥石，先給你保管著。如果你發現又有一批批人開始抑鬱，放一顆藥石到一大鍋水里煮開，讓他們喝下就會變好的。」

「引愁江又是什麼？」

「只是個傳聞，尚待證實。」沈歆一語帶過，主動斟了一杯茶給店主，勞謝店主的照顧。店主飲下茶後，突然覺得睏倦難擋，不久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蒙萌仙師，你現身吧。」沈歆面向空無一人的角落說道。角落裡螢光暗閃，憑空出現了一位神采照人，似笑非笑，白衣藍緞的男子來。他是習仙之士，同時也是蓬萊仙源的教導仙師之一。九百多年前，沈歆正是他親自點選，帶入蓬萊仙源習仙的開蒙導師。

「沈歆，這幾百年來，你的術法好像還沒怎麼長進呀。區區催眠還得經由茶水才傳得過去。」

沈歆乾笑道：「店主是個好人，直接讓他暈過去，似乎有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