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9|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魏晉風雲-石勒英雄傳】

石勒,字世龍,上黨武鄉羯人。
正所謂五胡亂華,匈奴、鮮卑、羯、氐、羌。

羯,其實是一個過去並不存在的稱呼。

西晉的《三國志》沒有,北魏的《水經注》則現。
夷甫雖體荷俊令,口擅雌黃,汙辱君親,獲罪羯勒。

夷甫,是竹林七賢老么王戎的堂弟,王衍。
而這邊的「羯勒」,其實就是石勒。

關於「羯」的出現,定義,學界多有研究,這裡不做辯論。

單純以《水經注》來看,有個很簡單的答案就是,羯不是大民族,僅僅就是小部族。
氏族。

上黨武鄉位於太原東南方,在魏晉屬并州。
這件事情很無聊,但是不得不一再重複。

漢朝是一個國際化的大國,在漢武帝成為東亞霸主之後,漢朝的「國境邊界」就變得很模糊了。
不論西漢還是東漢,不同血統,國籍,文化的人,都居住在這個國家。

根據《晉書》所述,羯這支氏族,出自匈奴羌渠部。
羌渠就是於夫羅、呼廚泉的父親。

匈奴的血統王室本身意義不大,自羌渠所出代表的意義,主要是跟漢人的交流非常深。

是的,石勒不姓石,而是這支「蠻族移民」羯的一份子。
他的祖父,叫做耶奕于。父親乞冀加,這是「胡名」。
乞冀加的漢名則是「周曷朱」,姓周的。

石勒的本名,是㔨,音從背。
由於是洋名字,所以我們無須思考「㔨」的中文意涵是啥。
搞不好只是「bear」呢。

石勒他們家,是這支羯族的領袖。
但乞冀加的脾氣很不好,沒有辦法被族人信服。

部落政治跟國家政治是不同的。
國家的領導人不直接處理政務,即使性格上有多樣缺點,只要整個政府機構不失能,就不會出大錯。
部落族長跟長老則是需要直接出面,擔任法官,警官,和事佬等等。
這時候有性格上的缺點,就相當致命了。

那怎麼辦呢?
年歲已長的阿㔨兒就出來幫忙公斷,一次兩次,族人對阿㔨兒更加信賴,後來乾脆這些拋頭露面的事情,都交給阿㔨兒了。

想當年軻比能也是這樣起家的,沒毛病。
但阿㔨兒沒碰上部族大戰,反而遭遇了并州饑荒。
任憑他再有斡旋能力,族人也是四散離開了。

還好,這是一個劉備神話興起的時代。
就像少年劉備有兩大馬商貴人,阿㔨兒也有兩個貴人。

一個名叫寧驅,另一個則是郭敬。

真貴不是假貴,是出錢贊助他們事業的貴人。
不過阿備有大志,拿來武裝傭兵集團。
阿㔨沒有,阿㔨努力種田想報答人家。

碰到饑荒,阿㔨兒只好回去跟投資者報告,您的錢都打水漂了。

這時候,正是八王之亂,齊王司馬冏被杯葛的時期。
全國各地叛亂蜂起,群雄努力徵兵擁兵自重。

阿㔨兒先去造訪寧驅,又碰上當時官府正在抓捕壯丁。
有匈奴血統虎背熊腰的阿㔨兒,那可是上佳兵源。

原本在兩漢魏晉,有正常國民人權的「胡人」,這時候首先被當成奴隸一樣可以抓捕跟販賣。

寧驅連忙把阿㔨兒藏了起來,躲過一劫。

在寧驅的建議下,阿㔨兒決定主動去找納降都尉李川。
被當成貨物買賣,還不如自己找個好主子。

只是才走沒多久,就遇上了另一個恩人郭敬。
郭敬雖然手頭也不寬裕,仍是贊助了阿㔨兒一些食物與衣服。

阿㔨兒很感激,就跟郭敬說:「面對這樣的大饑荒,坐吃山空不是個方法。現在山西的胡人都沒飯吃,如果可以把他們聚集起來,『賣』給山東……胡人有飯吃,山西有收入,山東也能增加人力,才是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郭敬知道阿㔨兒不一般,但沒想過這個羯族小帥見事,竟能以「天下」的角度思考。
事實上,西晉的建威將軍,也正在研究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而負責執行的一個將軍,就是郭敬的堂哥郭陽。

郭敬當時不知道軍事機密,等到阿㔨兒抵達冀州收攏胡人的地方,成為了待售的奴隸,郭敬才曉得情況,請堂兄對阿㔨兒多加關照。
胡奴集中營的待遇不是很好,我是說對胡人。

晉人對胡人多所折辱打罵,加上胡人數量太多,索性每兩個胡人共用一個腳枷。
兩人三腳,行動起居不便,要管制起來也容易得多。

可以說擬定這套「賣胡計劃」執行細節的人,並不是個笨蛋。
同樣的,隊伍中的阿㔨兒,也有著相同的智慧……

隊伍中大多數的胡人,仍是不能飽食,生病也得不到治療。
還好阿㔨兒有郭陽的關照,也算平安無事,而且很早就找到了買家。

阿㔨兒在這裡沒有工作太久,因為一些神異的現象,讓主人有點不敢繼續養他。
剛好,這個主人家的隔壁,是善於養馬賣馬的「牧民」所在。

這個「牧」其實應該也是一個部族。
因為他們也有個牧帥,名叫汲桑。

被主人「放生」的阿㔨兒,就前去拜訪汲桑,表示自己善於相馬。
對於牧民來說,這就是個基本技能,倒也沒甚麼特別。

汲桑當時正在往冀州拓展勢力,就讓阿㔨兒去前線養馬打雜。
差不多就是當年項羽與秦軍進行決戰的那一帶。

前線不是有一定風險,而是一定有風險。

阿㔨兒等人就被附近的遊軍打敗擒獲。
然而,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跑出了鹿群,遊軍們紛紛逐鹿而去,阿㔨兒連忙趁機逃跑。

走不多時,阿㔨兒碰到了一個阿伯,跟他說:「鹿是我放的,你有天子命格,所以我非救你不可。」

這已經是石勒傳第四次的異象了,前面我能跳過就跳過。
但這次不行,這次就跟劉秀的人生一樣,阿㔨兒決定要跟天下挑戰。

阿㔨兒前後召集了十八個人,一起當強盜,搶奪珍寶,好馬,去送給汲桑。
在中國,人們靠著行政成績,學習名聲,戰場功績,逐漸進入政府核心,當上高官大爵。

在大草原,人們憑著財富跟勇猛,進入部落核心。

阿㔨兒沒有自己的部族,但驍勇善戰,來去如風的十八騎,已經足以讓他贏得汲桑的信賴。

這段時間,八王之亂仍在持續著。
王浚引鮮卑鐵騎入關,匈奴挾劉淵為王。

成都王司馬穎從神壇跌落的同時,河北又興起了一股支持司馬穎的勢力。

當然,這只是政治上的藉口。
那個名為公師藩的男人自然知道,朝廷不可能還政於司馬穎。
正所謂想鬧事,就要喊出不可能被達成的願望。

在鮮卑鐵騎跟公師藩之間,汲桑必須做出選擇。
牧人的領地,就在兗冀青徐之交。

夾縫中即將不能再生存,西瓜,總要挑一顆大的。

汲桑選擇了公師藩。帶著阿㔨兒,率領數百精銳騎兵前往輸誠。
公師藩絕對不是當時最強大的勢力,但絕對是烏合之眾中的烏合之眾。

要取得公師藩的信任,並取而代之,要比其他任何一支勢力都容易。

汲桑不是沒想過的。
甚至,他要阿㔨兒自承為漢人,姓石,名勒。

石家是西晉開國九公一族,更同樣是成都王司馬穎手下能征善戰,忠心耿耿的部下。
汲桑準備了「石勒」這個棋子,正是要公師藩不能拒絕。

果然,公師藩熱情的接待了他們,並將悍勇的石勒與十八騎任命為前鋒,對鄴城展開了進攻。
可沒想到,鄴城派出的將軍馮嵩,輕易的就擊潰了公師軍前鋒,公師藩倉皇南下逃亡,為濮陽太守苟晞收斬。

原來石勒根本不在前鋒軍中。

勒與桑亡潛苑中,桑以勒為伏夜牙門,帥牧人劫掠郡縣繫囚,又招山澤亡命,多附勒,勒率以應之。桑乃自號大將軍。

稍微說明一下,「苑」通常是指皇家圍獵,養動物的地方。
石勒剛崛起的時候,就是去赤龍苑,騄驥苑等地搶奪「苑馬」。

有時候容易誤解的就是,苑一定在京城附近。
沒有,這東西其實就像離宮一樣,到處都是。

西漢就有匈奴寇邊奪苑馬的記錄。

石勒專門以苑馬為目標,再次體現了他過人的思維角度。
八王之亂期間,西晉的皇權仍然是「被假裝維持」的重點項目。

要知道過去其實不是說,你的年薪有三十萬,朝廷轉到銀行給你提領。
而是朝廷會給你,「通常」年產出價值三十萬的土地。

同樣的,「苑」的員工,非但不是領朝廷發下來的薪水,他們更必須提供「苑」的產出給皇宮。

說到這裡,不知道是否能理解:「苑」就是一種皇家直屬的特別領地。
不是行政單位,也不是軍事單位。

而是受到行政單位跟軍事單位保護的生產單位。

但這個時候,生產沒有停止。
實用價值已經消失:晉惠帝在被挾的情況下,出巡離宮的機會等於零。

當然,越偏遠的地方,資源越少,防衛越薄弱。
可鄴城是陪都。

需要趁著鄴城打仗,趁隙潛入的「苑中」,其收益跟十八騎過去能來去自如的苑,恐怕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藉由假意幫助公師藩,獲得物資跟馬匹的汲桑軍,需要更多人力。
汲桑跟石勒去劫囚犯,招募亡命之徒。

欠收的年代,囚犯跟亡命之徒,不見得特別兇暴。
大家都是混一口飯吃。

但你施恩於這些人,效果自然特別好。

石勒處事公正,更多人更喜歡他。
不過汲桑也不在意,石勒的,就是他的。

汲桑穩定了實力,再次舉起公師藩的大旗,要站在司馬穎這邊與東海王對幹。
再一次,以石勒為先鋒,與鄴城馮嵩對壘。

這回,石勒沒跑,打得馮嵩潰不成軍。
長驅直入鄴城的石勒,首先殺了負責鎮守的東嬴公司馬騰。

當年把石勒抓去賣的晉軍,就是司馬騰的部下。
更準確一點說,司馬騰本身就是「在冀州假意收攏胡人」計劃的執行單位。

石勒在鄴城展開了擄掠跟屠殺,緊接著南下攻打兗州。
東海王立刻調兵遣將迎戰,但不料石勒只是虛晃一招,實際的行動卻是去會合汲桑,先去對付來支援的幽州刺史。

晉軍雖然沒反應過來,司馬騰的另一支民間武裝力量「乞活軍」卻搶先趕來。

乞活軍就是那年并州饑荒,司馬騰派往冀州「乞求活路」的部隊。
到這裡不解釋一下司馬騰是誰不行了。

他是東海的弟弟,也是跟王浚與鮮卑鐵騎合作的勢力。
所以才能在晉惠帝死後,負責鎮守鄴城。

說得更白一點,司馬騰就是想要扳倒司馬穎的一員。
所以不論是派出乞活軍,還是誘拐胡人加以販賣,很可能都是「好大一盤棋」的部分。

簡單梳理,司馬穎不幫助乞活軍,又拐賣胡人,對他在北方的名聲,將會有很大的打擊。
讓北方不論漢胡,都開始敵視西晉第一親王。
其他人的機會,才會浮現。

這些人雖然拉下了司馬穎,卻想不到會養出在當年奴隸中的英雄。

雖然消滅西晉的「國家元首」,是匈奴劉聰。
但真正在八王之亂後,把這個國家打到趴在地上,甚至帶兵攻陷洛陽,把西晉結束掉的「英雄」,就是石勒。

不過,石勒跟汲桑雖然打敗了幽州刺史與乞活軍,但司馬越調來的大將,恰恰就是河北軍的剋星。
打敗公師藩的濮陽太守苟晞,再一次打敗了汲桑與石勒。

晉軍持續追擊,終至擊殺汲桑。

逃出生天的石勒,決定前去投向劉淵的漢國。
但在這之前,石勒要再準備一些「禮物」……

石勒的崛起,暫且到此打住。
這個人的豐功偉業長得很,基本上就是晉末群雄中的「曹操」。

是傳奇,也是南北將要分裂的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主角。
很有趣的是,石勒原本只是一個快樂在西晉長大的外籍少年。

但隨著胡漢意識的逐漸出現,以及八王之亂的互相傾軋,讓石勒的人生破碎了。
他失去了家庭,部族,成為了奴隸。

最終,命運讓他成為了復仇的怪物,回來加入這場戰爭。

在政治遊戲中,為誰復仇永遠是藉口,是笑話。
但石勒不是為了誰,只是為了他自己。
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過程。

英雄,也只是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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