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挪威人的幸福宣言：Kos

北歐國家因地處高緯，每年約十月中開始太陽在四點後便會完全隱沒於地平線；在最冷的十二月與一月中，奧斯陸的一天甚至只有九點到下午三點、六個小時的陽光，更不用說北極圈內的Tromsø、Svalbord，世界盡頭的角落每年的尾聲總是在永夜中度過。

然而即便氣候如此寒冷、土地可以說是貧脊的北歐國家們，在每年聯合國調查的世界快樂報告（World Happiness Report）中，挪威等北歐國家往往都能名列前茅、甚至盤據前三名。關於幸福生活，挪威甚至有專門的詞“Kos”、丹麥也有類似的“Hygge”，代表著舒適、溫馨、關心、團聚。

為什麼挪威人能生活得這麼快樂呢？

人們聽到這個問題的當下反應可能會是：「因為挪威有礦（石油）阿，有錢當然會快樂。」事實上，這個報告同時調查了關於各國平均壽命、環境友善、經濟財務等指標，然而「快樂」（Happiness）是一個非常主觀的分數，沒有科學數據可以直接導向人民的幸福感，也許的確有一定程度跟收入財產有正相關，但最終的快樂與否還是取決於心態、自我調適等不可量化的因素。

確實，基本薪資約是臺灣的三倍的高收入、良好的社會福利如教育幾乎免學費、醫療制度的成熟等確實替挪威人解決了許多煩惱，然而生活從來不只是關於錢，於是筆者趁著在挪威期間，近距離觀察身邊的好友，簡單歸納出我認為關於幸福的三個原因。

要說挪威人「無欲無求」是誇張了，畢竟他們在黑色星期五、二手市集上的戰鬥力還是很強，不過形容挪威人容易感到快樂應該再適合不過。

在一次閒聊之際，我很好奇的問了朋友，對於“Kos”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她只是聳了聳肩，表示可以是在一片曠野中生著火堆欣賞極光這般壯闊，也可以是非常簡單的生活日常：在一個下午調好麵糊、做出層疊起來的鬆餅、對著剛烤好的肉桂捲泡上一杯熱咖啡、或是跟家人窩在沙發上看一場電影，一起哭一起笑，又或者假日時穿的休閒服也可以被稱為“Koseklær”。

老實說我也常常跟交換生們一起挖苦挪威人總是過著無聊的生活，與其到處旅行，他們寧願窩在家裡或小木屋，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然而不得不說或許就是這份無聊，讓挪威人在小處中找到滿足，反而放大了原本小小的快樂。意識到這點，讓我開始思考也許生活的本質，其實不過是珍惜擁有、把握當下。

「北歐風」一詞在裝潢雜誌上呈現的風格往往是一片潔淨與刷上全白的木製家具，然而在好幾次有幸受到邀請、真正踏入挪威人的家中，我才理解，與其說是裝潢風格，不如說是一種對待生活的態度。

冬天的寒冷讓挪威人不習慣讓室內空間太大，因為大空間反而讓暖氣不暖、電費驚人、甚至給人寂寞孤單的感覺。捨去追求大空間的同時，他們更注重室內的小巧思，讓生活更加舒適。比如挪威朋友在牆上吊起氣氛燈、因為喜歡看電影所以乾脆買一台二手的小電視、播放器，把房間布置成一個在宿舍就能簡單享受電影氣氛的環境。

「其實這些設備沒花到我很多錢，放進房間也是剛剛好不會太多，但讓我看電影的時候很快樂」

當我們躺臥在床上看電影時，友人一手拿著自己挑的馬克杯、一手吃著超市買的小糖果說。一旁櫃子上擺放著去年秋天在森林中拾獲的松果松葉、牆上掛著她喜歡的畫與朋友的禮物，薰香蠟燭燒著她最喜歡的香氣；而另一位朋友則認為餐桌象徵眾人聚在一起的時光，她在餐桌上擺置對應不同飲料的玻璃杯、擺置漂亮的餐巾紙、吃著當季的蔬果、享受親手烘培糕點的成就感，我想這也是個人對於生命最為誠實的面對。

踏進挪威人的家門後，才發現相比雜誌上全白、一塵不染的嚴謹「北歐風」，細心對待生活中的每一刻的樣貌才是他們所重視的，低調而自在的生活態度開啟每扇家門，這份舒適讓一個家的氛圍更顯多彩而溫暖。

根據2020年的統計，挪威人平均一周僅工作33.6小時，也不太愛加班，因為加班反而象徵個人能力不足。筆者在申請簽證與宿舍時還為了抓緊他們一天僅上班的五、六個小時，守在電話前數著秒數一開工就打國際電話到挪威，爭分奪秒只為了他們短暫的上班時間。

有趣的是，除了一天工時僅六個多小時以外，中午休息時間僅有半小時，挪威人會在吃早餐的同時準備冷三明治（matpakke），帶到公司作為午餐，與亞洲人習慣以熱食作為正餐極為不同，也是我在挪威半年後仍不習慣的事。冷食雖然讓吃完午餐後的大腦不至於昏昏欲睡，但打開餐盒看見那已被水蒸氣浸的濕軟的麵包體，實在是讓人食慾全無。

而低工時的挪威人極為注重工作以外的生活，從奧斯陸各大超市、商店每周日必定休息就可以略窺一二。夏天的時的周末，挪威人會帶著全家老小到都市附近的湖畔、海港旁的海水泳池享受珍貴的珍貴的陽光，這時草地上會坐滿穿著泳衣泳褲的人們，帶著自家的野餐墊、充氣立槳，像秀拉的那幅「大傑特島的星期日下午」在眼前真實呈現般；而冬天沒上班的日子中，挪威人則是在滑雪與桑拿中度過，除了「生來腳上就長的滑雪板以外」（Vi er født med ski på beina），幾乎每一家挪威人在山上都會有至少一間小木屋，他們喜歡在秋天整修木屋，以便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假期中躲進木屋，燒著柴、點亮蠟燭，在火堆旁享受冬天這份“Koselig”。這時，Kos更多意味著生存，在漫長的冬天中，這份溫暖提醒著人們安全、寧靜的可貴。

臺灣沒有深埋百萬年的黑金可以開採，但也不需效仿國外的幸福訣竅。與此同時，思考如何尋找快樂，甚至，創造快樂，或許會是更容易的事。無論是早晨一杯咖啡配上幾頁書、為自己煮飯時加上一兩樣健康又愛吃的食材、整理和簡單裝飾房間等，在出入世的空隙中，我試著在生活的空白處深入尋求內心，無論悲喜，均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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