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的門上鎖、裡面也沒有人。新世界雖然沒有魔法也沒有戰爭,但這也表示輕易一個小傷都沒辦法有效率的處理。如果真的碰到戰爭,恐怕也是一點閃失就再也醒不過來……再加上對手的年齡跟自己差不多卻相差這麼多的戰鬥方式,新世界可說是一個安逸的世界。因為原世界過度的自相殘殺,導致一部分的人放棄使用魔法的能力、祈求神明闢出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就是這樣溫柔的地方。雖然也有很多不便,但以這些為代價換來更為長遠的和平,確實不失為一種解決方式。不過……
「得換個地方了。」沒什麼起伏的道出感想,莫葉與回過頭的索羅對上視線。「還有哪……啊。」話到一半便停住,莫葉瞧見朝這裡快步走來的人影。
「索羅、莫葉!」是絮梅。「本來想出門買東西,剛好聽見有人在說學校好像有人打架──你們受傷了!」提著購物籃,絮梅抿唇小跑步靠近,在距離一公尺的位置停下。「如果有帶你們來就好了……」至少有家長看著比較不會出意外。如是想著,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靠近,絮梅伸出了手。「好孩子們、好孩子們,痛痛飛走──」
「咦?」「欸?」柔和的光圈包覆住傷處,疼痛倏然消失無蹤。目睹索羅臉上的血跡抹去似的消失,莫葉攤開右手掌心──那裡乾淨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錯不了的,這是──
「你們會繼續參觀學校對嗎?」絮梅的神情彷彿沒有意識到索羅和莫葉僵在原地的理由。「我先失陪去買晚餐的菜,等你們回來再聊吧。」沒有給兩人反應的時間,絮梅轉身離開的背影相當輕快。
「索羅。」不由得開口的少年連視線都無法從絮梅離去的方向移開。「你本來就知道了?」回應他的是堅定且用力的搖頭,索羅抿唇──
「我……第一次看到……」聽室友像再說下去就會哭出來,莫葉不由得凝眉。新世界是沒有魔法的世界──這是世界的法則、是每一個原世界人的常識、更是與原世界相較下最明確的分水嶺。但眼見為憑,治癒的魔法就在眼前施展,騙不了人。還在思考的途中,索羅「啊」了一聲。「所以……所以媽媽才……報名亞薩奇爾──」
跟著「啊」了一聲,莫葉頓時意會。從沒認真思考過為什麼對魔法的認知明明是零的索羅卻會進入魔法學園,除去臥底嫌疑後擅自以留學的角度看待對方,不知不覺間忽略了許多矛盾與疑點。這麼一想,新世界對自己而言說不定也不是那麼安全……總之,還得先問問絮姐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繞了一圈,結束在新世界的學校晃悠,兩人朝返家之路前進。雖然還有一天的假期,往返新世界跟原世界的交通工具班次時刻是固定的,沒趕上的話可能會回不去──路上與索羅商討出結論,兩人決定明天就搭中午出發的車次返校。
回到索羅家後,絮梅的態度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只是熱情的招呼他們吃晚餐、聽聽兩人在學校的發現、以及衝突是怎麼發生跟解決──直到講一段落後,莫葉再也忍不住。「絮姐是魔法師嗎?」直率地盯著索羅母親,莫葉的眼神令絮梅忍不住笑了。
「我本來打算等一年級唸完第一學期放假時再跟索羅說的。但今天事出突然,說不定嚇到你們了呢。」她輕輕放下碗筷,捧起茶杯啜飲幾口。「我是移民──大概是二十年前,從原世界搬家到這裡來的。」聽見母親的自白,索羅卻不是太意外──自己不是人類的事情遠比母親是移民還要令人震驚。
「新世界不是無法使用魔法嗎?」
「嗯,莫葉說的沒錯。原世界就是那麼教的。」絮梅讚許似的點頭,為自己又添了一點茶。「新世界的確無法使用任何攻擊類型的魔法,但是回復與治癒系的可以──只是會隨著在這裡生活的時間逐漸失去可以使用的能力,在新世界無法使用任何魔法是累積出來的結果。」為原世界授予的常識做出更詳細的解說,絮梅看進莫葉凜藍的雙瞳。「每隔數年會集結申請移民的人們聽『賢者』解說新世界與魔法的事情,確定要搬來新世界後,就會變成剛才說的那樣無法使用……只是,因為人口平衡等等複雜的問題,那邊採取的方式是在一開始就說出結果。所以,知道這些事情的,其實只有實際搬過來這裡的人。」
「聽完解說後打消念頭的話就會被消除記憶吧。」
「消除……」莫葉大膽的接話與推測令索羅不由得一震,絮梅則是返以輕笑。
「不愧是在那邊生活的人,非常清楚呢。」
「否則早就失衡了吧。」語氣是為理所當然,莫葉微微聳肩。
「那……」眼見似乎是插話的好機會,索羅也開了口。「亞薩奇爾魔法學園……」
「那裡也是我的母校。」溫柔的承接索羅尚未發完的疑問,絮梅視線轉向一直以來一起生活的孩子。「我想應該可以幫到索羅,才會拜託那邊的人幫忙。」
「我……能使用魔法,媽媽知道嗎?」
「嗯,知道喔。在那邊繼續生活的話,索羅之後也會明白的。」滿佈慈愛的雙眸毫無陰霾,道出事實的絮梅再次開口。「遵從內心的聲音,你的心會告訴你正確答案的。而且,索羅也不是一個人,交到朋友了呢。」
「我……」溫暖的話語讓索羅垂下了視線。眼前開始模糊,呼吸也逐漸紊亂──「如果、我能加油點,就不會害莫葉……」
「跟你無關。」被點名的少年別開視線,粗魯地揉了兩把前額的瀏海。意識到自己揉走額環的位置,又動手將其調整回來。「是我還不夠強。明明對手沒什麼大不了還是害你受傷了啊。」
「莫葉很照顧這孩子呢。」
「也、不算是……」意會到絮梅似有弦外之音,莫葉眨了眨眼──隨即雙手按上桌面虎地起身。「借一下洗手間!」
「走到底右轉。」應了莫葉的要求,絮梅淺笑著啜了口茶,再次看向索羅。「莫葉是個很棒的朋友呢。還有機會的話,下次再邀他來玩吧。」
「嗯!」事情的發展快到索羅尚未來得及咀嚼,只能先急忙點頭,內心卻還在想著剛才的事──莫葉說了,跟自己無關。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保護他人並不是義務。而且要是自己是能夠保護自己的人,莫葉也不需要遇到這些危險的事。
不變強是不行的。
得變得更強才行。
洗把臉冷靜自己,莫葉握放兩次絮梅治好的右拳。莫魯族是順應戰鬥而生的妖精一族,憑藉本能就能讀取鬥志與殺意的痕跡做出對應,初次見面的對手亦能通用──雖說莫魯族的淵源已不可考,與戰爭密不可分的濃厚血緣仍不間斷的繼承了下來。在這基礎上加以鍛鍊的話,衝鋒陷陣並生存下來也非難事。自己還差了父輩與其他令人驕傲的族人們遠遠一大段。無論是為了索羅或是為了自己,變強都是必須。儘管很不想承認,現階段自己確實比不過魔法運用到爐火純青的人──比如楚彬或尚坦。
在新世界因為被沒有魔法的認知影響而在心底某處小看了對手,也是很好的教訓……下次再碰到一定要打得他們滿地找牙。握緊拳頭激勵自己,莫葉這才走出洗手間。往前幾步便與絮梅對上視線,後者開口問了他要不要喝點熱的,莫葉再次走回餐桌前坐下。
「剛才所說關於新世界的事情,請務必保密喔。」添茶給莫葉,絮梅點了點頭示意請用。「賢者有說過,沒有魔法的真相曝光的話,就無法繼續待在這了呢。」
「賢者……」索羅依稀記得剛才也有提過這個稱呼。
「對。索羅應該還不知道他是誰吧?」絮梅的目光投向莫葉,後者點了點頭。「他是位行蹤神秘的賢者,據說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樣貌。長年浪跡天涯、居無定所,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每隔幾年就會出現一次,舉辦解說移民的講座。也只有他在做這件事。」
「聽起來好厲害……」
「賢者名為姆拉特,是個學問淵博、知識豐富的人。關於他的傳說很多,甚至有人謠傳魔法也是他創造的呢。」輕笑著接話,絮梅擺了擺手。「不過原世界的魔法由來──索羅如果有打開電視,應該會在睡前看見的。」
「真的是在那生活過的人啊。」
「這是當然的,不想看也不行呢。」
他鄉遇故知的兩人熱絡地聊起原世界的話題,莫葉輕巧地避開可能會暴露身份的言論──眼見自己插不上話,索羅思忖起另外一件事。總覺得似乎在哪聽過那位賢者的名字,卻想不起來。根據那位賢者所說,在這個世界會失去攻擊魔法、以及逐漸失去治癒魔法的能力,最終成為沒有魔法的世界。也就是說,母親曾是能夠施展比今天下午所見還厲害的魔法的……「不能用的話,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絮梅聞言轉過臉來。「會。」問題雖突兀卻沒有猶豫太久,她點了頭。「但比起在那邊生活,這點不方便不算什麼。」她的視線溫柔,彷彿握著索羅的手。「而且如果沒有到這裡,就遇不到索羅了,會很寂寞呢。」
「啊……」母親的話語點醒了自己,索羅垂下視線。
「好啦,時間也晚了,我還有事得忙──需要什麼東西可以問索羅,兩位早點休息。明天要回去了對吧?」落下身為人母的叮嚀,絮梅俐落地保持好與索羅的距離收拾桌面。後者則是點頭離開餐桌、率先回房。
悠閒的一晚在安穩的睡眠中渡過。隔日一早收拾好床鋪被褥,莫葉與索羅在早餐後與絮梅告別,帶上絮梅準備給他們在車上吃的午餐前往返校之路。經過比去程還漫長的車程,索羅像之前一樣等所有人都下車後才移動腳步──前腳一踏上車亭的地面,便冒出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感。止步原地沒有太久,莫葉的喚聲便將注意力拉回。趨步跟上室友,索羅仍覺得那股微妙的感受揮之不去。還沒想通,前方的莫葉無預警停下。車亭外有個人在那裡──同班同學的少女安蒂妮。
「回去,不要右轉。」待二人的視線攏齊,安蒂妮舉起右手張開掌心。「五個。」
「在說什……」
「莫葉。」聽見安蒂妮看似沒頭沒尾的話,索羅忍不住開口。「那個……」如果沒有想錯的話。「有……」如果那份異樣感,就是母親所說的「心會告訴自己」的正確答案的話。「陷阱。」
「陷阱?」還沒等兩人釐清真相,安蒂妮便點頭轉身離去──也許是認為已經盡到義務了吧。
「嗯。」細聲應道,索羅再次開口:「有五個。」
「真的假的……我什麼都沒察覺到啊。」嘴角牽起的弧度勉強到莫葉難以說服自己,卻也沒有懷疑的理由。雖說沒真正看過索羅在魔法總覽查詢的結果、也沒有看過課堂上由老師正式提出的系別是什麼,但那如果是真的,這種程度的靈感可說不在話下。
「對不起。」索羅垂下腦袋,見狀莫葉不由得輕嘆。
「我可沒懷疑你啊。所以,要怎麼走?」如果那份直覺為真,還是讓索羅走前面比較妥當吧。以這句問話為開頭,索羅帶著莫葉平安地走回宿舍房內──兩人始終沒有右轉過一次。進入房內,莫葉率先檢查行李跟床鋪。貴重的東西通通都在,床鋪也維持出門前的樣子,只有陽台窗門移位的卡榫明顯是被誰動過手腳。
「那邊不行──」索羅話還未竟,莫葉逕自拉開陽台落地窗。陽台外的空氣一部分扭曲變形,彷彿被撕裂一道縫,縫裡流膿般噴濺出高熱的稠狀物體直奔莫葉──後者只是掏出魔杖展開防禦魔法,任由稠狀物在落地後消失,這是再明確不過的惡作劇。「還好、嗎……」怯怯地開口,索羅停在原地不敢亂動。
「沒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魔法。」撤去防禦魔法,莫葉關上陽台門。「應該是誰的惡作劇吧。」不知道跟跑來警告他們的同學有沒有關係。
「太好了……」鬆下肩膀,摀上胸口吐氣,索羅這模樣令莫葉不由得苦笑。
災難最多的這傢伙、也是最容易莫名出狀況跟受傷的人,居然每次都是先擔心別人,到底是沒有心眼、還是過於天真呢。「只要你沒受傷,我也不會出事的。」近乎只是陳述事實的安慰讓索羅抬起臉,又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而垂下視線。雙頰猛然上升的溫度很快散去,在莫葉表示自己要先洗澡再去學生餐廳吃飯後回歸平靜。
未曾有誰做過這樣不著邊際的保證、回應自己的情緒,甚至精準地說出自己需要的話。只會給別人帶來災難跟傷害的體質、寧可自己痛苦也不要再看見誰受傷──但莫葉是在知道一公尺魔咒、也實際被傷害過的前提下,仍選擇向自己許下兩邊都不受傷的話語,就算只是隨口的安慰都令人感動。
假日的尾巴稍縱即逝,像平時那樣度過的兩人直到晚餐結束回房內也沒有找到惡作劇的罪魁禍首。對此事不怎麼上心,有自信不會被暗算的莫葉很快把這件事擺到一旁,照常就寢迎接隔日。
假期後的第一堂課是卓根老師的基礎魔法。走進教室將座位往後挪時,索羅才恍惚地想起母親提過的賢者姆拉特,就是卓根老師告訴過自己的另一個名字。如果賢者的身份曝光的話,是不是很不妙?弄得不好,可能連母親都會失去歸宿?抱持不安的想像,索羅決定將這份記憶暫時擱置。而今日的基礎魔法課,提到了攻擊魔法與回復魔法──存於世上的魔法分為四種,分別是攻擊型、回復與治癒型、通用型以及原初型。其中,基礎魔法所教授的,全部都是通用型。通用魔法是每個人生來都能使用的,只是幅度跟強弱有個人體質的差異,防禦魔法與移動咒就是屬於此類。或許是因為這是屬於原世界的常識,卓根並沒有在魔法類型的解釋上多作著墨。實作比重大於理論,一直是這個世界的教學特色──卓根已經是少數願意從理論基礎開始講授的老師了。下課後,想要弄清更多疑問的索羅本來打算留下請教,卓根老師卻匆匆地離開教室,錯失良機的索羅只得跟在莫葉身後前往下一堂課的教室。
PO公園是許多教室之間的必經之路,眾多學生悠閒地穿梭其中,索羅一眼就認出噴水池附近的身影主人,不由得駐足。注意到索羅停頓,莫葉也跟著望向室友看的位置,發現是楚彬跟洛德在交談,神情看上去都有些嚴肅。還沒靠近,像是察覺到兩人,洛德轉過臉來朝這邊揮手。
「過去看看。」自然地下達提議,莫葉總有種那不是在打招呼的預感。
「早安,沒想到這麼快就遇見你們──」
「讓他們這麼早知道好嗎?」
「遲早都會知道的吧,至少讓我的見習生有點心理準備也好。」反駁楚彬的擔憂,洛德雙手環胸,這舉動無疑證實了莫葉方才的猜想。「聽好了,這件事情目前校長正在處理,所以先不用想太多。」
她輪流看向兩人,深吸一口氣。
「魔法騎士團的選拔賽,亞薩奇爾魔法學園被投訴騎士戰靠作弊詐贏。」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