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4-Soul Mate

她是我大學同學，學生時代沒什麼特 別感覺，只覺得是個認真的人，有點 成熟，但好像頻率不同，所以也沒有 深交。 後來是到了畢業不知道幾年後的同學 會，覺得對方還蠻有趣的，這才認真 地交換了聯絡方式，吃飯聊天看了幾 次電影，原來，真的是蠻合得來的人 。 　 她喜歡聽人說話，但並不太主動談論 自己的私事，所以我大概知道她的工 作，知道已婚，但我們很少聊到這些 。 因為當我們說話的時候，通常由我負 責開口，而她扮演傾聽的角色。 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聊起學生時代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當年的疑惑：「 妳那時……是重考生嗎？」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的？我從來沒有說過。」　 「大概有點感覺，妳那時候就很成熟 啊，而且好像……忘記有聽到哪個朋 友說過……」 可能是因為我說得太模糊了，她反而 笑了，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重考的經 歷。 「為什麼？第一次沒考好嗎？可是妳 那麼認真……怎麼可能？」 她搖搖頭說不是，她第一年沒去考。 「為什麼？」 「我私奔去了。」 看著我驚訝的表情，她笑得更開心了 。 ●●● 根據她的說法，他們兩個是一見鍾情 。 在補習班遇見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 好熟悉，無論說再多話都不夠，沒一 會兒就愛得火熱。 但畢竟年紀輕，又都是學生，大考在 即，任憑雙方家長使上所有力氣還是 拉不開兩人，逃家了好幾次，最遠一 次私奔到了南部海邊的小鄉鎮，躲了 好幾個月，大考也放棄了。後來是輾 轉聽到了女方的母親身體不適，進了 醫院，這場轟轟烈烈的戀情才正式落 幕。 「我跟他說我喜歡海邊。　 所以他帶了我去海邊的一個小鎮，他 一切都準備好了，租了個小房子，我 還記得是雜貨店二樓，暗紅色的樓梯 ，小到一次只有一個人可以使用，有 點搖晃，鐵門也不太牢固，靠近街口 的窗戶，卡住了不能開關，無論白天 黑夜，我們都只能留著那個那個手掌 大的空隙。」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一邊笑著一邊 攤開了手：「就這麼大而已。」 「我們的錢不多，他找了份兼職，但 是因為不能提供證件只能打黑工，價 格很不好，他說，沒關係，就先這樣 。 當我沒事做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去 海邊發呆，非常容易忘記時間，很多 時候是他回家找不到我，才來海邊拎 我回家。」 「這麼長的時間，你們在做什麼呢？ 」 她有點害羞的笑了：「我們說話，我 告訴他我每一件事情跟我自己的感受 ，他告訴我他的；當然我們做愛；我 想那段時間，我們都比對方更瞭解自 己的身體。」 「那為什麼要分手？」 「不得不啊。」她說：「那樣的日子 太美好了。沒有爸媽，沒有學校，沒 有壓力，我們好像活在真空的環境裡 ，每天都過得很簡單。 我常想，如果我們不是在十八歲的時 候相遇，而是在六十八歲，七十八歲 的時候，那一定又會是不一樣的故事 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時候的我可能 就不這麼想瞭解他的身體了。」她調 皮地吐了吐舌頭，小小的眼尾紋，因 為她的笑容而變得更加明顯。 「我還記得最後一夜。 我們兩個抱著哭了好久，我們也很清 楚，回去後一切都會變的，那時我們 才多大，十八？十九？我們哪來的能 力抵抗外界呢？真愛無敵這種事，並 不是很容易發生的。 特別是我們這麼瞭解對方，所以連說 些承諾為自己打氣加油都做不到。」　 「我爸媽以為我們是回來一陣子後才 分手的，其實不是－－我們的最後一 面就是火車站，我們牽著手下車，然 後放開，沒有人回頭。」 「妳怎麼知道他沒有回頭呢？」 「因為瞭解啊，我們兩個只要回頭， 下一步一定就是衝過去抱住對方，然 後繼續逃跑，永遠都不分開。」 「可是，這樣只是一直在繞著重覆的 圈圈而已。」她望向窗外：「我有時 候會想，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我們 一定相愛了很多次……才會在第一眼 的時候就覺得對方這麼的熟悉又深刻 吧。」 「但這一次，也許是給我們彼此一個 放手的機會。」 她翻出她的手機，打開了照片給我看 ，照片中的女孩跟她有點像，不過兩 三歲，笑得非常燦爛。 「我女兒。」她說：「我幾年前結婚 了，朋友介紹的，是個善良的人。」 「那他呢？」 「不知道，在哪邊過著幸福的日子吧 。」 「沒去探問過嗎？」 「沒辦法。」 突然我懂了，她的沒辦法，是心底的 沒辦法－－她沒辦法看到他與其他人 在一起而不嫉妒，她沒辦法看見他很 幸福，卻不是因為她；她沒辦法，是 因為如果她試圖去追尋一點點，她目 前喜愛的生活，就會消失得一乾二淨 。 「我畢竟是個女人。」最後，她這麼 說。 所以。 只能是這樣。 她低頭注視著手機的照片，照片上的 小女孩依然笑得好開心，一張又一張 ，一張又一張。而她的過往，只會在 她的心底集結成一本時光的相簿，隨 著時間斑駁褪色，而他的笑容，也是 一張又一張，一張又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