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也是普通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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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參加一場新書發表會，作者直白說出自己連小學也沒唸過，你會嘖嘖稱奇，還是覺得這是天方夜譚？顯然，《普通讀者》的作者吳爾夫從小就是在父親的書房長大的。

吳爾夫正式學歷掛零，但博覽群書，文字出神入化，一出手，乃博得大西洋兩岸讀者的青睞。她也頗有商業眼光，開設出版社，好讓肥水不漏外人田。閒來之餘，更集結一票英倫精英，創立「百花里文學俱樂部」。這些成員，包含吳爾夫伉儷、經濟學家凱因斯、小說家佛斯特、傳記作家史特拉區，地點乃是位於大英博物館附近的哥登廣場 26 號。

1985 年，我前往倫敦進修，每天會經過吳爾夫故居。心血來潮，忽然想起半世紀前，這群名人談文論藝之餘，難免會開派對，喝酒狂歡。理由也許是慶祝凱因斯娶了那位俄羅斯芭蕾舞者，也許是炒作外匯大撈一筆。因為凱因斯曾玩股票，兵敗如山倒，只好以著作向出版社預支版稅。或許是恭喜佛斯特《小說面面觀》問世，畢竟內頁附上一排文字 — — 獻給維吉尼亞 · 吳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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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讀者》副標題，號稱「吳爾夫讀書隨筆」，從厚達五百多頁的內容來看，作者可謂學富五車，銳眼健筆，兼而有之。論及蒙田，便抓住重點，因為這位法蘭西作家強調：「隨筆就是用文字來給自己畫像。」顯然，蒙田有意跟畫家一較高下，年屆中年，從公職退休，精通拉丁文，遍讀哲學書，加上閱歷豐富，興頭一來，開始以隨筆反思自己。畢竟身為人，有人性的缺點，但也不乏跟世俗唱起反調。一言以蔽之，隨筆就是實驗、探索，起先也許只是個題目，但一下筆，靈感惚惚湧現，完稿之後，赫然領悟，原來寫作過程竟然如此神奇！

在「論當代散文」中，吳爾夫指出，隨筆這種形式可長可短，它能容納的內容又是千變萬化，可以高論上帝和史賓諾莎，也可以漫談海龜和奇普賽德街。隨筆的根本原則，就是必須給人「樂趣」。當我們隨同散文家蘭姆飛向幻想的高空，隨同培根潛入智慧的深淵，但是我們切不可從這些境界被人喚醒。隨筆，就是要將我們團團圍住，用一道帷幕將現實遮擋在外。

顯然，隨筆作家如同一位導演，製作一場祭典，有媽祖轎子，也有三太子、宋江陣、千里眼、順風耳、卡拉OK演唱、布袋戲、歌仔戲，甚至乩童手持鯊魚劍。周遭散發的氛圍氣，教我們暫時遠離現實的壓力跟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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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筆要是涉及哲學家，有些術語如「存有」、「後人類」、「系統論」，恐怕會讓讀者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倒不如加點八卦，好比談及卡繆，就不要扯到荒謬哲學，不妨揶揄這位法國大作家私下有三個情婦，寫起情書，只用一封再拷貝兩張，結果是一魚三吃，實在是便宜行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愛爾蘭大詩人葉慈死前一刻，正在修改詩歌，而老婆跟兩位小三隨侍在側，那句刻在墓碑的名句 — — 「向死神投以冷眼」，忽然從手中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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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爾夫行文之際，並沒有忽略英倫最重要的傳統 — — 流行時尚。西裝能夠普及世界，花花公子布魯梅爾 ( Beau Brummell 1778–1840 ) 功不可沒。自工業革命以來，面對日趨單調男裝，十八世紀末期到十九世紀英國掀起一股時髦風 ( Dandyism )。這位始作俑者就是聞名倫敦社交界的布魯梅爾。他出身於牛津大學，畢業後跟許多上流社會的貴族過從甚密。

他以平民的身分，破格擔任皇家衛隊第十騎兵團團長。他在軍隊服役多年，而退伍時則官拜上尉。當時他獲得三萬英鎊的遺產，加上又是英王喬治四世的親密好友，因此成爲社交界的寵兒。上流人士一舉辦舞會，必定邀請他出席，要是他缺席 的話，整場盛會必定黯然無光。

提到到紐卡斯爾公爵夫人瑪格麗特，衣著艷俗、性情古怪、品行端正、說話刺耳，在有生之年博得大人物的奚落和博學者的喝彩。她最大的樂趣在於發明自己穿戴的服飾，而別人卻不會模仿。她還有一種任性的特質，喜愛華麗的服飾，奢侈鋪張，喜歡出名。顯然，這已經具有服裝設計師的腦筋跟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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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讀者》提到一票作家，上至喬叟，到當代的康拉德，吳爾夫意識到自己是屬於英國文學的系譜。她更獨樹一格，開創意識流小說，凸顯男女的溝通跟互動。比如說，《燈塔行》探討僵化頑固的丈夫受到往生妻子的感召，主動帶著襪子，陪同兒子，搭船送給燈塔守候人。

她另一部名作《奧蘭多》曾改編成電影。奧地利維也納歌劇院，為了祝賀成立150週年，推出歌劇《奧蘭多》，並邀請日本設計師川久保玲為戲服操刀加持。劇中一開始，正值伊麗莎白時代，奧蘭多是個著作等身的文青。

作者吳爾芙是現代小說大家，敘事技巧爐火純青，時而穿越時空，時而魔幻，時而寫實，時而意識流動，時而幽默滑稽。

至於川久保玲早年也是文青，出身於慶應大學文學部，畢業後，變身成造型師，再轉而迎戰服飾界。接受訪問時，她指出，《奧蘭多》融合各類作品的主題，如《金銀島》、《大小人國遊記》、凡爾納的科幻穿越作品，王爾德「都市小說」，以及福樓拜《情感教育》。看來，高手一出口，寥寥幾句，就擊中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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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爾芙一直透過作品，強調兩性的融合，女中有男，男中有女。所以雌雄同體，應該是最完美的人類。也許，她正在呼應早年希臘神話故事。話說希臘最高天神宙斯，曾經將第一任太太米蒂斯吞入體內。所以宙斯也具有中性身體，其統治頗有智慧，時而陽剛，時而陰柔，長保王座安然無害。坦白說，吳爾夫的小說比較艱深難讀，但隨筆則雅俗共賞，老少咸宜。如果想以短時間一探英國文學的究竟，《普通讀者》應該是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