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男孩最討厭她了。

她總是在下課時間，一邊在教室裡閒晃一邊唱歌，尖銳的嗓音打斷了他的節奏，讓他不能專心在筆尖的輪廓上；他最討厭聽見她的笑聲，一陣一陣的就像碎玻璃般刺耳，但她身邊總是有很多朋友，而男孩身邊卻總是空蕩蕩的。

歷史課上，老師正說到17世紀的啟蒙運動。禮拜五第一節的歷史總是讓男孩提不起勁，他從抽屜裡取出畫冊，「啟蒙運動中代表的德國作家是歌德，他影響了後來的狂飆突進運動。他其中一部最有名的作品是《少年維特的煩惱》，是感傷主義的巔峰之作。內容講述少年維特愛上一個有夫之婦，最後因為痛苦而自殺了……」男孩低著頭一筆一劃地精細描摹，對於老師的講課只略聽幾句，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人物髮絲的尾端。

連續好幾節下課，他都沉浸於畫紙上的細節處，希望在放學之前可以完成這幅人物畫。

「教我轉啦，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她從男孩桌前經過，拿起他桌面上的一顆方塊，把它從原本整齊的六色擰成了顏色混雜的立方體。「不要拿我的魔方，放回去。」男孩手中的自動筆略為停頓，抬起頭盯著她手中那顆方塊。「齁，教我轉嘛。」她一腳跨坐在椅子上，把身體朝向椅背，和男孩面對面。「不要，你轉回去。」他低下頭，不想跟她有任何視線接觸，試著專注在筆尖艱深的曲線上，卻聞到她淡雅的髪香，騷癢他的鼻尖。直到上課鐘響了，她才自討沒趣的放下方塊，轉過身去。

「只剩下一節課了欸，真的是浪費我的時間。」男孩一邊想著一邊把魔方扔進抽屜，集中精神在人物旁的陰影，最後45分鐘，他有信心可以完成這幅畫。主體旁的陰影要深一點，可以襯托出空間感；筆跡方向要統一，才不會凌亂……。他修改過每個不完美的細節，這將會成為他最愛的一幅畫。抬頭，她正用左手托著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一頭俐落的短髮微微飄逸。

噹！清脆的鐘聲響了，男孩撕下剛畫好的這一頁，食指向前輕敲了一下她的椅背，她轉頭看向男孩。「這…這個給你。」男孩把畫紙遞給她，他屏住呼吸，一陣熱辣從臉頰裂上耳朵。

「你為什麼要畫我？你很奇怪欸。」她皺起眉頭，露出驚愕的表情。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淡雅的清香消失了。她把紙又放回男孩桌上，接著他看著她很快的收起書包，跑向教室外等著她的一個男生，挽著他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男孩忘了自己必須要討厭她。唰唰——他撕碎了她的背影，掐在掌心，走到垃圾桶前，張開手掌讓碎片一一落下。畢竟維特的下場，終究是死亡。

《碎片》16歲蔡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