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燃燒吧！劍》：司馬遼太郎對新選組的緬懷與反思

新選組貫徹節義的純粹人生

　　維新志士與德川幕府的衝突是司馬遼太郎作品的主要題材之一，而《燃燒吧！劍》則奠定了現今大眾文化中新選組的基本形象，這主要呈現在書中對近藤勇、土方歲三及沖田總司這三位幹部的描寫中：

男人要講究節義。這是亙古不變的原則。

　　這句土方對近藤說的話，可以說是整個新選組的最佳註腳，就為了貫徹「節義」，新選組才得以在價值觀快速變遷的亂世中，堅定地站在幕府一方。這樣的特色也呈現在書中對三位主要角色的描寫上，他們對於人生都有種純真的嚮往，近藤勇嚮往著能夠在幕末的亂世可以出人頭地、飛黃騰達；土方歲三則嚮往著打造出堅強的隊伍，以輔佐好友近藤；而沖田總司的嚮往更是單純，只要能夠跟著前面兩位同伴，他似乎就可以復出一切。讓人聞風喪膽的新選組就是由這三股純真的嚮往所凝聚而成，他們努力維持這樣純粹的姿態，迎接幕末亂世的所有挑戰。

當知識菁英遇到平民武士，新選組與北辰一刀流的對比

　　不同於以正面形象粉墨登場的新選組，司馬遼太郎選擇了歷史上流傳甚廣的「北辰一刀流」擔綱書中反派角色。這個流派成員包含了坂本龍馬等著名的維新志士，但在書中卻呈現出其成員心機深沉、算盡機關的樣貌。雙方差異的舖陳在《燃燒吧！劍》全書中處處可見，從外貌的描寫上便可見其端倪。比如在談到近藤勇時，司馬遼太郎寫道：

這並不是說近藤是個傑出人物，而是指近藤身上有股動物般的奇特性質。也許應該稱作男人這種動物的特質吧。近藤渾身充滿了野生動物所特有的精神，以及光是注視就能讓人顫抖的懾人氣魄。

　　這種強調其動物本質的寫法，固然突顯了近藤的威猛，其野性卻無疑更讓人印象深刻。但當提到了北辰一刀流主要角色之一的清河八郎，他與近藤勇兩人明明都是武者，但書中呈現的樣貌卻截然相反：

　　清河除了具有出羽人的白皮膚，五官也非常端正，那面容連男人看了都會為之心動。同時又不失為北辰一刀流的精英，眼光銳利，渾身充滿了活力，態度不卑不亢，很有大將風範，能在世間做番大事業。說他是一代人傑絕不為過。

　　事實上，這段文字若將北辰一刀流五個字抽換成「日本政壇」也毫無違和感，這些北辰一刀流的人士在書中其實就是知識菁英的代表，與農民出身，期盼成為武士的新選組主角群格格不入。而兩者對於武術的見解更是南轅北轍，北辰一刀流從創始人以降便講究合理，希望透過近乎科學的態度改良各種劍招，而近藤、土方所屬的劍道流派則強調以氣勢壓倒對手，目的是在打架鬥毆中能夠取勝，兩方可以說毫無共通語言。

衝突情節代表的價值觀對抗

　　整本《燃燒吧！劍》的情節，可以說是依著兩者間不斷的碰撞而得以發展。不管是北辰一刀流的清河八郎、山南敬助還是伊東甲子太郎，這三位曾為新選組(或其前身)重要成員的角色都嘗試透過計謀策略去控制或斬殺進藤與土方以扭轉新選組死守幕府的大方向。縱使冠上考量國家局勢的名義，這種權謀算計的作法仍完全違反了近藤、土方貫徹「節義」的根本原則。以下這段土方歲三的談話，可以說具體呈現了新選組從頭到尾的立場：

剛來京都的時候，我們完全沒有幕府、天皇之類的概念。一心只想成為攘夷先鋒，僅此而已。但是，後來我們與會津藩、幕府結成了很深厚的緣分，不知不覺中就投向他們那邊了。如果現在我們背叛他們，那麼作為男人無疑非常失敗。

　　對清河、山南與伊東這三位知識菁英來說，或許與新選組的對話就有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而這三場爭執也都不約而同地走向暴力解決一途，清河八郎在逃過近藤、土方的暗殺後，帶著一群追隨者與近藤、土方分道揚鑣；山南敬助雖因不欲背叛同志而選擇單獨出走，仍因此舉違反「脫離組織」的隊規，最終為沖田總司所捕獲；而伊東甲子太郎與其隊內支持者更直接引發了雙方的激烈內鬥，遭到斬殺。

　　在整本書中，這三場內部對立引發的暴力衝突不只創造了精采的衝突情節，也影射了司馬遼太郎對國家路線的深入思考。雖然書中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立場於答案，但從幕府名臣勝海舟談論幕府陣營的一段評語，也許能探索到一二端倪：

他們見識短淺，完全不知道護國的當務之急為何。此時為鎮護國家，所需的不正是能高瞻遠矚提出重大方針、不會將國家帶到錯誤方向的人嗎？一思及此只能長嘆而已。

　　新選組貫徹節義的作法固然創造了一種獨特的人生美感，但新時代的開創卻不能停步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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