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堡壘

今年的五月，台灣終於迎來睽違兩年的梅雨季，這似乎是新冠疫情爆發以來的第一次。這兩年之間，人們總是不斷地回想，沒有疫情的時候，我們的生活步調是如何自由而有節奏。沒有人不在追憶之後，立下「很快就會結束」的結論。然而事實是，這場疫情雨終究未撥雲見日。

在連續三個禮拜西南氣流「凌遲」之下，即使是早已習慣的台北人，也不禁打著傘、對窗外嘆息。這個時代，早就沒有什麼事是習慣的，同時也沒有什麼事是不能習慣的吧？因為「改變」也一樣是悄悄地成為「習慣」之一，一種基因正漸漸寫入我們的身體記憶。

從我考完高中學測，到準備升大三的此時此刻止，無人不是「身經百戰」因應情勢遠距授課。還記得這學期第一次的遠距教學在四月初，正值東吳學術交流週（又稱春假）最後幾天，我記得是一個晚上吧！手機接到各種程式彈跳出通知視窗，寫著「宣布遠距實施遠距教學一週」，那時已經沒有人會覺得意外或是震驚了，隨著「習慣」取而代之的情緒是冷靜。所有人都能在開學那天熟稔地打開指定會議室，好像自己回到童年母校般。陌生與熟悉一番交織，很快的最後只剩熟悉。意識到這種熟悉我，很驚訝，但也僅止於此。

不用到學校倒也不壞，省下不少通勤時間，這個好處我很早就發現了。尤其對東吳的學生來說，可以不用在梅雨季節通勤，簡直是人間福音。正當我這樣開心了幾天，我發現家裡的髒衣服逐漸堆積，零食櫃的存糧也慢慢消耗，甚至床褥出現一種霉味，會在自己從外面回到家的時候聞到，但卻一直瀰漫在這之中。

不能洗衣服，也沒有太多的店家營業，缺少了出門的動機，因此我長時間處在書桌前，用網路瀏覽世界。沒有什麼新鮮事，台灣社會的日常新聞，不就是誰誰誰奮不顧身出來參選、某某某出了交通意外，新聞故事的主人翁，每天被網友欽點為「忠臣孝子」，我這個宅秀才慚愧、慚愧呀！

五月快結束了，還沒見雨停的跡象，氣象報導每週都說「未來十天鋒面滯留，慎防豪大雨」，我想後邊應該改成「慎防憂鬱症」才對！台北（人）三大特色––憂鬱、失眠、下大雨。我料想這個五月，本土新增憂鬱、失眠傾向的人，大概超過確診案例，好在應該不超過日下雨量。

其實我不那麼討厭這個五月，雖然外出煩人，但待在家裡有種安全感。 平日午後約莫２點半到３點半，社區到房屋內都十分靜謐，城市的音量被雨聲開了降噪功能。上班族還在公司、便當店半拉鐵門、超商店員清潔咖啡機、公車司機離峰休息、保姆抱著小孩睡覺、文青在檯燈下讀尼采，研究生埋頭在論文前。這樣的世界，彷若人類消失的末日。這是我一週五天的黃金時間，讓我建立了安全感堡壘，我喜歡趁著堡壘出現的時候，躲在頂樓邊間那有窗戶採光的廁所，關著燈鎖上門，一直看著窗外。一直看、一直看，就這樣躲在我的堡壘之中，一直看、一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