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我們才是加速自己死亡的推手？！──《愛x死x機器人》

認識詩選劇（anthology series）的契機是我踏入影視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因緣際會下我進了一位影視前輩開發詩選劇的專案。第一次翻開玲瑯滿目的企劃書時，只覺得詩選劇真是不討喜，完全不同的故事和角色，如何才能像連續劇一樣讓觀眾繼續期待下一集的發生？回家後我打開 Netflix，抱著半交作業半獵奇的心態開始追劇。而《愛x死x機器人》狠狠地打翻我一切的設想，每個故事精簡又有力，每一集留下的餘韻還在口中，下一集又打開了完全不同的世界觀、角色跟旅程，彷彿大滿貫一樣，滿足了所有味蕾。

《愛x死x機器人》深深展現出詩選劇的迷人之處，每一集都像獨立的詩篇一樣，歌頌著角色們如何展露人性的不同面貌來面對死亡。這些詩篇像渠道一般交織在一起，例如《蟲群》中帶出的人性高傲和自以為是、《迷你亡靈之夜》的愚蠢和不負責任，讓慾望、死亡和人性的母題得以在這些渠道中毫無顧忌地流動，最後緩緩地在《吉巴羅》收尾。先天失聰的主角，本可逃過死亡的命運，卻因為貪念還是和其他人一樣死去。有別於其他集暴力幽默的死亡手法，《吉巴羅》極具戲劇性的死亡之舞鄭重地關閉了所有的渠道為整部劇劃上句號。

《愛x死x機器人》乍看之下每一集的角色、視覺甚至世界觀都相差甚遠，但每個故事都有意識地向他們共同的母題靠攏，如同兄弟姐妹們雖然各有所長但都留著相同的血液。劇集中出現的機器人和科幻元素像金沙樣，在黑暗血腥的故事中，閃閃發光。例如第一季中《索妮的優勢》，科技的進步早就備份好了索妮的意識，死去的不過是軀殼。被對手暗算的索妮，其實真正的意識早已透過科技技術留在異形巨獸的腦中，形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勢。敵人以為殺了索妮，最後卻被索妮操控的巨獸給殺死。這些畫龍點睛的設計讓我被故事狠狠地折磨了三觀，卻又忍不住為索妮拍手。

第三季似是順著第一季長出的新枝枒，沿用了第一季當中某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並且開出了別樣的風景。《三個機器人：退場策略》中可愛的三位機器人 K-VRC、KBOT 4000 和 11-45-G 延續了他們在第一季中的另類觀光：末日考察，而第一季當中留下的伏筆如「血坑」景點， 也在這一季中讓 K-VRC 如願看到充滿死人的血坑。坑中人類被木樁集體刺穿慘死，KBOT 4000 不解地咆哮「為什麼他們成了祭禮烤肉串？」，智多星角色 11-45-G 則適時地補充：「至少他們死時不受政府的束縛」。看到這總是忍不住笑出來。我想這就是《愛x死x機器人》的魅力，利用幽默的對白讓我們捧腹大笑，再巧妙地帶出主題狠狠一拳打在觀眾的肚子上。

順帶一提《梅森的老鼠》中的梅森，幾乎是第一季《掩埋場》中的老頭本尊出演，只是更乾淨一點外加沒有充氣娃娃當老婆。而故事中帶出的環境、物種迫害議題，則和第一季中的《套裝》類似。雖然故事關聯性不高，但在《套裝》中，我們看見農民們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駕駛機甲似的武器殺死入侵防護牆的外星蟲害。當我還在暗自為他們躲過蟲害入侵而高興時，鏡頭一拉才發現農民們根本才是入侵蟲類星球的外來者，外星蟲會穿過防護牆要殺死人類不過就是要殲滅入侵者保衛家園罷了。

而梅森也在第三季中，遊走在入侵者和被入侵者的角色之間。身為農夫，梅森厭惡入侵穀倉的老鼠，他發現老鼠進化了還會使用武器，為除鼠害他買了變態弒鼠機要大開殺戒。但老鼠們是吃了人類研發的基改農作物，進化後才研發武器反擊人類。這一切像輪迴一樣，人類改變了大環境迫使其他物種們跟著改變，但又替他們安上蟲害和入侵者的罪名。反問自己，我們到底是地球的居民還是蟲害呢？會否我們才是該被驅逐的外來者？透過故事，可以嗅出《愛x死x機器人》直指人性的母題，但相比第一季的《套裝》，《梅森的老鼠》對主題的探討更加犀利趣味性也更高。

而除了涵蓋人類和環境的議題，《愛x死x機器人》也在不同故事中，帶出人類對人類的迫害。例如《殺戮小隊開殺》和第一季的《變形者》。在《變形者》中，為了確保在阿富汗出任務的軍隊安危，軍隊安排兩名有狼人血統的將士保衛基地，然而他們低估了敵方塔利班陣中，也有狼人在屠殺美國士兵。雙方狼人廝殺的過程，無辜的人類士兵死傷慘重。而《殺戮小隊開殺》中，主角們遇到中情局為了殲滅聖戰士而製作的終極武器：基因改造的灰熊。強大的武力殺他們只剩下一兵一卒，故事雖然簡單，卻可以看出故事尚未開始前，中情局研發者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在製造這嗜血武器。

本以為終於制伏機械熊，卻低估中情局想殺死聖戰士的野心啊，灰熊的眼球彈出手榴彈炸死了所有人。雖然血腥，但《愛x死x機器人》一樣保有它幽默先行、議題殿後的手法帶出各集精彩的故事。如約翰史卡西在創作《三個機器人》時說：『我的工作是娛樂觀眾，如果觀眾發現這三位機器人是來說教而不是觀光地球，那就築起了故事和觀眾之間的那道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教育觀眾，而是希望他們單純享受觀影的美好時光』。我想，撇開上述對詩選劇和整季影集的頗析，單純地被各集故事和琳琅滿目的視覺效果洗禮五感，是最享受《愛x死x機器人》的方式，而這是一部兼顧美好外在和扎實內在的作品才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