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6/2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巴斯光年,失敗的三幕劇,無用的第一幕。

三幕劇在現代電影理論中,幾乎是不可避免的要素。當然不能把現代電影完全簡化為三幕劇的形式,可一個電影劇本的失敗(或不能引起觀眾的共鳴)往往跟三幕劇結構出錯有著難以割捨的原因*1,所以我們就從三幕劇的結構看看:巴斯光年在劇本上到底做錯了什麼?
以下有雷
第一幕
飛向宇宙,浩瀚無垠。
第一幕在現代電影理論中,它給觀眾有一個對電影基本的認知架構,明確或晦澀的指出主角的價值觀、與次要角色的關係、以及日常生活對主角的影響,更重要的,將結局藏在開頭*2。籠統的說,就是鋪陳。這個鋪陳的目的在於其後衝突的第二幕與宿命的第三幕,觀眾能與角色貼合,理解他們的信念,感受他們的痛苦,讓冷漠觀察的上帝與被命運之手擺布的主角站在同一個高度,最後與主角一起走向無可避免的結局。至此,從第二幕開始,孤獨的主角漸漸轉變,在電影中成為了觀眾的「主角們」,每個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勇氣、決心、悲傷或憤怒。影廳一片寂靜,幾十雙炙熱的雙眼緊盯著散發人性光輝的銀幕。觀眾們素昧平生,可是他們卻在此時感受到了同樣的意念與情緒,將心中一部分的自我投射到主角身上;幾百個南轅北轍的人生,在主角身上找到了屬於他們的最大公約數。*3
很帥但沒有共鳴的主角:巴斯
很帥但沒有共鳴的主角:巴斯
《巴斯光年》在第一幕中的所有鋪陳,在後面的二三幕都沒有發生效用,頂多只有做到從第一幕「不相信同伴,只相信自己」到第三幕的「相信同伴,相信自己」,換句話說,僅僅只有做到「將結局藏在開頭」的功用,這樣的改變是否能令人信服?我們將接在第三幕討論。我先闡明它在第一幕中所沒有做到的部分。
我們不明白主角的態度,只能隱約感覺出他是個完美個人主義者,卻不知道這種性格從何而來。他所犯下的錯似乎也沒他想的那麼嚴重,人類在這顆星球上生活的也不錯。我們沒有看到藤蔓對人類造成足夠大的威脅,昆蟲沒有使他們發出響徹人心的恐懼。*4換句話說,他的日常生活沒有加強他的價值觀──帶人類回家是他的使命,可他搞砸了。我們看到的好像只是一個不小心打翻飲料的小孩,執拗的對著牆壁生自己的氣;卻不是一個戰士,因為自己的過錯葬送了同伴的性命,而後飽受罪惡的折磨,成為一個完美主義者。《馬克白》中的弒君之罪為何如此撥動心弦?因為他的罪名足夠大,愧疚可以與之相稱。
而另一個給予他信念的戰友(老霍松)在第一幕甚至沒有和他有著深刻的互動*5,只有每次四年飛回來一個關門道別的畫面。甚至就連她都勸巴斯放棄飛行,不要再白白浪費四年的時間。這造成的結果是甚麼?我們只有看到一個一意孤行的聖茹斯特,固執地認為自己才是全人類的救星;而不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將世界的希望扛在自己的肩上。使命與意志沒有透過外在人物關係表現出來,也沒有精湛的演技傳達巴斯的崇高理念,換來的就是觀眾的不買單。
最大的敗筆,就是第一幕中所有的角色──除了白襪──都沒有出現在第二幕之後。這導致觀眾根本就不知道這新來的搞笑三人組的功用,對他們也沒有任何連結與情感(相信我,就算第二幕出現的其中一人是菜鳥新兵,也會比三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好)。第一幕的鋪陳就是為了衝突的第二幕以及宿命的第三幕,可《巴斯光年》卻完全捨棄了它的第一幕,就像是在高雄建好了地基,卻在台北蓋了房子。要從頭認識這些人,可是卻已經沒有時間讓觀眾理解!那怎麼辦?只好強行將他們送入衝突之中,而且為了方便理解,三人組只能是一張白紙,他們沒有胡迪對巴斯光年的忌妒、沒有蛋頭先生的憤怒還有彈簧狗的機智。沒有時間,只能隨意的剪裁人性中最普遍的特質當作是他們的特質(甚至不能是負面的特質),而這樣的做法令這三個角色完全沒有魅力,塑造出一個無聊且愚昧的同伴,目的就只是讓衝突發生,可作用卻是讓觀眾腦中風。
只有可愛的白襪讓觀眾有點印象
以上種種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情節上的拖沓,觀眾無法投入情感,第一幕冷眼旁觀的上帝到第二幕仍是冷眼旁觀。或許有激昂的觀眾或有類似經歷的人們能夠與巴斯產生連結,可它終究沒有達到它在第一幕所要達到的目的──成為大多數人的最大公約數,並為接下來的旅程鋪墊好無可避免的終點。
註1:《故事的解剖》中羅伯特說的很清楚,除了藝術片,所有的劇本都是從經典劇本(三幕劇)演變而來。
註2:《導演筆記》:「要了解結局其實就藏在開場。」
註3:現在的創作者為了加快進入連綿不斷刺激衝突的第二幕,往往會犧牲第一幕鋪陳角色塑造世界的時間,導致人們對主角失去了連結,只剩下視覺上的衝擊和配樂造成的廉價情緒。當然這不能怪他們,因為電影三幕劇的時間分配本來就是好萊塢根據心理學所架構的理論,觀眾越來越對平庸的鋪陳失去興趣,他們也只能加快進入衝突的腳步。可高明的創作者能夠適應這個調整。
註4:我知道這是部闔家觀賞的電影,上文只是舉個極端的例子,以用來解釋為何我們感受不到日常生活如何影響巴斯的信念。
註5: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老霍松是同性戀,若她不是,那麼巴斯可能會因為愛情而與老霍松有強大的連結,這樣的連結更可以加深巴斯的信念以及他想送愛人回去見家人的決心。可是編劇將她認定為一個同性戀,在此之上卻沒有想其他情節來加深他們之間的關係。再次重申:我不是反對老霍松是同性戀,我反對編劇將她設定為同性戀卻懶惰的不創造異性戀與同性戀之間的深刻情節。要嘛懶惰的使用異性戀愛情因子、要嘛勤奮的同性戀創造新的典範,可是不能懶惰的甚麼都不創造卻要使用過往未曾使用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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