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澱第三日,還是想把事情寫了。這也是我連續三晚用稀少的酒精來助眠,是不浪費,免得蒸氣眼罩再被輾轉反側的我無辜扯出受罪。
抱著枕頭臥趴在上,內心複雜。
來龍去脈都含著情緒,流動在每個訊息與電話裡。我難過,前任也難過,畢竟是因為失去幼小親人的捨不得,倆人偶爾竟然會有無語凝噎的時候。
致死的是腦膜炎,細菌隨著血液入侵到腦不過一個傍晚的時間。無論是前二嫂的娘家或者是醫院都已盡力,無可挑剔。
被送加護病房後全身插管,隔天被醫生勸簽放棄急救的是前二哥的小女兒薰。
而薰,卻是前二哥與前二嫂再度重修舊好時生下的愛情。
即使最終他們仍離婚收場,但苦撐的依然是彼此的毋甘。
為了稚子,還有聯絡;為了幼子,還有牽扯,前二哥嫂的爭執沒有因為薰的誕生而減少。反倒是彼日身為局外人卻不得置身事外的我有時也要幫忙照顧被父母抉擇時拋下的幾個小孩。
三個兄姊妹總是再回到前任家時感到寂寞無聊,只因他們必須認祖歸宗被關在彰化,身為嬸嬸的人只能想盡辦法帶他們出門獲得歡樂。
那時候薰天真無邪的笑容是最像天使的。
不比兄姐,她完全不知道父母間彼此有了新歡而尷尬的為難,對於前夫家的長輩親戚的側目完全沒有防備,給她一根口紅棒棒糖就可以開心一整天,沒有手機玩帶她去公園也很快樂。
求子無方的前大嫂最疼她,從小至今幾乎將她視如己出,四歲的她也常常黏著前大嫂撒嬌。
人就這樣沒了。
彷彿是讓前二哥二嫂再也無法挽回且逝去的愛情給個難堪的結果般,前任一家人的荒唐與浪蕩似乎成了詛咒,過往的互相傷害時說的話成了讖語。那些為賭博籌錢造成的詐欺罪還累積在眾人的記憶中,前二嫂為相信愛情所付出的痛。
隨著生命的消逝,她的眼淚會將不捨帶走。
薰沒辦法撐到最後。
猶記得某個晚上,她對我的教育嚴厲下了可愛的註解。
「妳為什麼這麼兇?」「因為哥哥姊姊沒有禮貌。」
「那妳會打人嗎?」「不會。妳怕嗎?」
「爸爸生氣都會打我。」「然後呢?」
「會打死掉了。」她頂著一臉單純卻正經的表情說。
「那妳叫他不要打。妳告訴他,我不要挨揍。」我也忍不住認真起來。
「我會給他錢。」她突如其來的天外飛來一筆。
「啊?」我的訝異藏不住,真情流露。「妳還小,沒有錢。」
「媽媽說,爸爸沒有錢才會生氣。給他錢就不會生氣打我。」她看我沒回她,伸出手就直接抓了桌上的曼陀珠。「阿嬸,妳幫我開。」
當時,我默然為她拆著包裝紙。
她年紀小,其實都懂。
此生已了,來生再見,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