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後天》壹

「玉皇大帝在上,弟子陳德明在下。弟子願將元神奉上,希望祢能救救我身後這個女孩……」
救我?有什麼好救的?反倒是你們這些被宗教迷惑心智的教徒才需要自救吧。嗤之以鼻地盤腿坐在廟宇三樓的凌霄寶殿外,滑著手機心想這場宗教鬧劇何時結束。
打從一進廟門就渾身不舒服,沿徒經過的神像一尊尊頂著凶神惡煞的外貌,本該安定人心的宗教場所成了眼下最大焦慮來源,更遑論賜福消災,根本是痴人說夢;以前不覺恐懼的七爺八爺如今惡狠狠地盯著自己,像要把人生吞活剝,搭配著主殿內誦經團的晚課當背景音樂,聽得人心裡發寒。
天知道我是怎麼頂著神像們獵食者般的眼光從一樓走上來的?每往前邁進一步都像身處在狼群中的羊,三樓凌霄寶殿外的小陽台已經是最能遠離過敏原的位置了。
對宗教如此過敏的古莫萓,手機螢幕上推特已經更新到最新推文、遊戲也打到沒有體力,一整天空腹、加完班還要被神棍帶來「辦事」……,種種的不耐煩跟等待的無聊感一口氣向她襲來。她大可轉身離開,卻又沒來由地敢怒不敢言,只得頻頻往殿內望去,推敲著還要多久時間。
對著推特頁面又是一次下滑,接著關心神棍辦事進度,這樣機械般的動作持續了將近半小時。「看來是一時半刻不會結束了......」正打算放棄這種近乎偷窺的變態舉動,眼尾餘光卻喵到神棍的身體打顫、腳步踉蹌,貌似就要站不住。
雖說在台灣,信徒這種自我暗示招致的「附身」情況時有耳聞,在廟裡撞見也是見怪不怪。但要是搞到他送醫自己也麻煩。
以及不置可否,古莫萓還是會擔心眼前這個前男友。
帶著一絲焦慮走向前,已經顧不著是哪隻腳先跨過門檻,「欸你還……」伸出的左手跟問句同時起跑,但在抵達終點線前就已經看到答案,那是陳德明放大的瞳孔。
腦中一瞬間用醫學常識試圖找出造假讓瞳孔放大的可能性,接著馬上意識到事態嚴重,手搭上陳德明的右肩,一邊幫忙穩住重心,一邊問要不要叫救護車。但只見陳德明擺了擺手,試圖穩住步伐,說了句:「我們走吧。」便往右手邊的樓梯走去。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會一把拉住他,迷信地叮囑要龍進虎出,但這些細節如今在少女眼中只不過是人類編撰出來的符碼,用以滿足守規矩保平安的封建獨裁思想。
這間宮說大不大,但結結實實的三層樓挑高建築,再算上一樓的主殿後殿,要完整走完參拜程序至少都要半小時,更不要說此刻還要盯著疑似中邪或低血壓的神棍,深怕他下樓梯一個不注意在廟裡鬧出人命。
少女謹慎推量著怎樣的用詞、語氣才夠冷淡,心中草稿上那句「我走前面,怕你跌倒」乃至想上前勾住他的手攙扶的心思,都被以太過親近為理由退件。最後的完成品是一句看似不帶感情的:「你真的有辦法走嗎?」刻意裝冷漠壓低的音調不曉得有沒有被王爺識破。
一路心驚膽顫地跟在後頭,看他走路巔得厲害一刻也不敢鬆懈,直到踏下最後一階,終於下到一樓,古莫萓懸著的一顆心才得以放下。
陳德明走到正殿神桌前不曉得跟王爺說了些什麼,又拿起桌上的筊開始執,落地的筊杯呈現一凸一平。見此他隨後走至籤桶邊攪阿攪的,抽起一支木棍,看了上面的號碼,再回去神桌前執一次筊。
這儀式古莫萓再熟悉不過了,畢竟她當初第一次跟他來這裡時,就是一人求了一支籤回去,甚至還是自己告訴當時求不到籤的陳德明問題出在哪裡。
想著往事出神到一半,陳德明已經求好籤,拿著求來的籤詩朝自己走來,意示可以離開了。兩人停留了將近一小時終於走出廟門,古莫萓原以為可以回家洗個熱水澡,準備迎接下一個崩潰的工作日,沒想到陳德明半倚在機車上,忐忑地看著眼前一襲日系碎花洋裝的少女,欲言又止地問道:「那,既然人都出門了,要接着去祐安宮走一走嗎?還是妳想回家了......?」
人都出門了?走一走?你以為現在是旅行團的自由活動時間嗎?人到那邊要不要順便刻「到此一遊」好了?
內心千頭萬緒,混雜著咒罵在腦內飛竄,但不知怎麼地,少女應了聲好。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有神力護體,坐上機車騎離廟口時,她看著來時模糊到看不清楚的燈籠掛飾,竟覺得清晰不少,七彩燈籠的輪廓逐漸浮現,不再是一堆光圈四散的樣子。
神明該不會連散光都可以治吧?半揶揄地想著,接著一陣劇痛往古莫萓後背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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