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釀的酒

「妳不覺得這太像偶像劇的情節了嗎？」

電話的另一頭說完便安靜了一會兒。

安靜的空氣似乎有種未完待續，尚未化為句號結束的思緒，透過無遠弗屆的網路傳來我的腦海。

我們尚未進入到初老的年紀，更適當的說法是我們正值青春年華，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如雨後春筍般地傳來結婚的好消息，生活規律地往前，憶當年只是成為每次聊天的熱絡話題。

只是一個話題，沒有太多漣漪的話題。

*

「那天，我去參加一場國中朋友的婚禮，新郎是我的朋友。婚禮結束後，大家一起去唱歌……」

旁人可能會以為婚禮結束就是直接進入正式的兩人生活，只是去很多場婚禮後會發現原來新郎新娘可能還有自己的續攤，就像是慶祝婚禮儀式終於順利舉行完成了，要好好放鬆的慶功宴一樣。

「大家原本還在唱歌喝酒什麼的，他就突然叫大家全部安靜！」

新郎拿起麥克風對著大家嚷嚷，並且用手揮了揮示意大家把所有聲音關掉。

他兩頰上有微微的緋紅，應該也喝了不少酒，他稍微拉鬆了一下襯衫的衣領，站得直挺挺地好像國中的校長準備要訓話，大家也都停下手邊的動作，等待著什麼話語會打破現在的安靜。

空氣沉默了一陣子，沒有人繼續喝酒，音樂聲也被關上，只能聽見從旁邊的包廂傳出來微微的歌聲。

這時候彷彿是唯一最清醒的時刻。

大家就這樣定睛在他身上，想著新郎可能只是想說結婚感言。

「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她——」

「就是我的初戀女友。」

安

靜

時間與空氣都瞬間被抽光一樣。

她先是震驚，後面則是錯愕，像是靈魂突然回歸一樣，朝著左右兩邊的人搖頭小聲地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啦……」

「你不要自己暗戀人家在那邊說啦！」

其中一個男生為了緩場，出來緩頰。

「我們根本沒交往過啊！他那樣一說我整個覺得超級尷尬的！」

「真的！新娘在嗎？」

「不在，幸好！」

其實新郎的酒量很好，要喝到腳步踉蹌也不知道是灌了多少，或者他覺得灌了多少的酒等於吞進多少的勇氣一樣，畢竟需要說出一個自己的年少記事，也是一個黑歷史，或是其實除了自己以外也不會有人特別想知道的事情。

「一般人不會特別說出來吧？都過多久了。」

「對阿！一般人可能就想說過了就算了，當作放在心裡的一段回憶。」

「默默守護之類的，可能也有一群人就是想要和青春告別？」

「對！我覺得有點像是這樣。」

場景似乎又回到他們學生時期的時候，同樣也是在包廂裡，一樣有一群人如此吵雜地狂歡喝酒，不一樣的是他們那時候還穿著學校制服的青澀模樣，放學後剛背著的學生書包，可能還留著體育課完的汗水。

有人特地注意到她喜歡的歌曲是，「一個像秋天一個像冬天」，直到現在仍然還記得，倒是她自己都久到快忘記了。

「我後來去問他朋友，這一件事情應該都是預謀好的。」

從包廂裡用嘹亮的聲音叫大家全部都安靜，不知道喝了多少的踉蹌，安靜至極的沉默空氣到勇敢說出口是他的初戀女友，不過事實只有初戀沒有女友的部分。

男人並沒有想像中勇敢，面對自己曾經的初戀對象或許那就如同重新回到穿上制服的小男孩一樣，告白就是帶著一個必死的決心，害怕女生的反應，更害怕被尷尬空氣環繞所掛不住的面子。

長大以後，男人要邁入婚姻的告白，似乎就等於是與青春正式告別。不同的是這個祕密如同釀酒一樣，越陳越香。當事人早已知道錯過了，就沒有下一次了，必死的決心可能更加堅決，反面則是膽小懦弱，深怕自己會不會繼續帶著秘密往前。

「後來他有說，我們以前感情很好過，我一直很想確認一件事就是，妳有喜歡過我嗎？」

那個場景若是要換成浪漫的景色，或許就是在新年放在台北101的煙火一樣，絢爛奪目，忘了當下要說的話，似乎只要一個回答就可以有後續無限的煙火可以看。

只是，我們都長大了。

場景不需要太多的燈光特效，似乎只要在一個安靜的夜景觀望台，看著一大片的城市亮光，心情得到未有的安穩，便早已知足。

答案，同樣帶給人平靜。

「我們以前感情很好過，我一直很想確認一件事就是，妳有喜歡過我嗎？」

「我有喜歡過你，也都過去了。」

「這樣就好了。」

是阿，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