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篇〈寂寞〉

　　山神在祂常待的湖畔石頭上發現男孩，而且男孩看得見祂。山神以有禮，且盡量不會嚇到人的語氣問候。「你一個人在這裡，發生了甚麼事嗎？」

　　男孩不畏懼，大概對於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他冷冷地說：「寂寞。」

　　山神見他並不排斥對談，以柔和口吻繼續問：「為甚麼寂寞呢？」祂將寂寞一詞說得很輕。

　　男孩表情糾在一起，顯見是很困擾的事。他久久才吐出一句：「因為我看得見祢們。」

　　山神此時將目光看向前方湖泊。正值蕭索秋季，然而這也是葉色能夠嶄露其變化與美麗的時刻。祂嘆了口氣，透著一絲涼意，蕭瑟之情與秋葉之美同時吹進山神心裡。

　　「看不見也寂寞。」山神溫聲道。

　　男孩靜默不語。一神一人，寂靜滿溢。不知過了多久，山神拾起一片落葉，看著它，同男孩這麼說：「有一天會不寂寞的。」

　　男孩這會兒居然笑了，莫名的。「哪天呢？」這聲淺笑彷彿打破某種僵局，也許對話從此時才開啟。

　　山神端詳秋葉，這側看盡，就換另一面，並且以一種玄妙語氣回答：「不寂寞那天。」

　　男孩訥訥地說：「真是無趣的回答啊。」

　　這時換山神笑了，只見祂將手中的葉片放掉。落葉旋轉在湖面綻出花，祂的笑比這漣漪淺。

　　「寂寞的眼，只能看見寂寞的世界。」

　　這句話在林間、湖泊、男孩耳裡，都顯得特別響亮，即便山神只是輕聲地說。輕的，能夠飛翔。

　　寂寞大概是這樣的存在。

　　我想，山神可能是守護靈跟我對話的方式，因為這些故事都是自己飄進腦海的，還莫名有智慧。句子會突然在一些奇怪的時刻降落，沒有寫下來，就會不斷重播。不過，也因為如此，情緒得以排解，比如寂寞。每當我寫下來，就覺得寂寞不寂寞了。寫字好像是我飛翔的方式，輕的，能夠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