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三十五章

章三十五、制式教育

這天一早按著方舟提供的定位訊息，麗瑟來到『育英教育機構』，但才剛下車就被眼前兩個占地寬廣的樓棟，嚇得說不出話來。

「憶紋沒有告訴妳嗎？」不遠處于墨笑容滿面的走過來，「『育』這個類別有兩個機構，分別為：『育英醫療機構』及『育英教育機構』，但兩個總執行長都是掛我的名字，所以均由我領妳進行視察。」

麗瑟望著眼前的于墨，她高自己一個頭，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與黑色窄裙，穠纖合度雙腿踩著低調的黑色高跟鞋，及腰的黑色長髮將她的身型顯得更為纖長，帶著笑意的墨色雙眸，讓她看起來與其他總執行長相比來的更為和善。

但倘若這人就是……

猛地壟罩心頭的猜疑令麗瑟微微一顫，而于墨像是沒發現般走到她身邊，掏出一張對折的紙條：「這個是憶紋托我抄下來的，真是的……突然發訊息叫我把自家車弄去檢修，還要偷偷抄下系統上傳的資料，憶紋到底想做什麼……」

麗瑟接過紙張，「自家車？方舟內不是大多都公有車嗎？」

說完後還不忘將紙展開，悄悄地瞄了眼，『NSARK-E00……』

果不其然嗎……麗瑟暗自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也有心理準備，今天這場視察後大概就會有個底了，但若真是她的話，我該怎麼跟憶紋說……

思索至此，麗瑟看向于墨的雙眸更添上幾分複雜。

而于墨絲毫沒發現她的異樣，仍像個沒事人一般閒聊著，「因為我懶得每次出門都要叫車就申購了一台，雖然有些貴但還是挺方便的。」她抬手指向有著圓頂的白色建築，「先參觀『育英醫療機構』吧？」

麗瑟點點頭在于墨的帶領下走進樓棟，與其他企業都是高聳的大樓不同，這棟建築只有兩層樓，且一樓並沒有名為接待處的櫃檯，麗瑟有些好奇的詢問于墨。

而于墨只是笑著回答：「這裡並沒有對外開放，自然沒有接待的必要。」

麗瑟一聽，面露訝異道：「可上次憶紋說『育英醫療機構』與『性本善公司』有配合進行試管嬰兒培育……」

「嗯……嚴格說起來是與『性本善公司』及『集英醫療機構』均有合作才對，唉，憶紋這話老是說一半的習慣……」于墨繼續解釋道，「『性本善公司』所蒐集到的精子，會透過無人機運送來我們機構保存，而『集英醫療機構』從母體採集的卵子則……」

「會由最閒閒沒事的醫生送到這裡……妳該不會是想這樣介紹吧？」

「哎呀——比我預計還早，今天沒有要做手術的病患嗎？」于墨邊說著邊走上前接過憶紋手上的低溫保存箱，「我離開一會兒，等等回來。」

憶紋沒好氣地目送于墨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轉頭卻見麗瑟一臉彆扭，「……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妳什麼？」憶紋煩躁的抓抓頭，「妳該不會以為我知道他們機構的代碼不告訴妳吧？」

「妳不知道嗎？」

見麗瑟一臉不信，憶紋氣的狠狠掐著她的臉：「我就算跟妳說我不知道，妳也會是這個反應，那我有說跟沒說不都一樣嗎？！」

說完她乾脆背過身不再理會麗瑟。

麗瑟摸著被掐疼的臉頰，看著氣呼呼的憶紋，這才打消疑慮走上前拉著她的衣角討饒：「媽媽，我錯了嘛……」見憶紋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麗瑟連忙繞到她身前繼續解釋，「我就是忙了好幾週都沒有結果，著、著急嘛……不該懷疑妳的，不要生氣了……」

憶紋才不吃這套，撇頭外加冷哼，徹底無視麗瑟的道歉。

「哎呀！」這幕剛好被回來的于墨撞見，她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我是不是應該給妳們一點時間？」

「不用！我走了！」甩開麗瑟的糾纏，憶紋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猶如被拋棄的小狗般的麗瑟，于墨強忍著笑拍拍她的肩膀，「晚點她就會氣消了，我們走吧？」

在于墨的帶領下麗瑟依序參觀維持低溫的『精子儲藏室』與『卵子儲藏室』及『操作受精室』與『胚胎培養室』，看著機械手臂操作著滴管將精子滴入培養皿內與卵子結合，麗瑟不由得發出驚嘆。

「好厲害啊！這個小小的培養皿之後就會變成嬰兒了嗎？」

見麗瑟興奮地雙眼冒光，于墨不禁莞爾道：「受精成功細胞就會開始分化，確認分化狀況良好的話，會再移到另一處培養。」說著她抬手至牆上紅色按鈕，「不要被嚇到喔？」

按下按鈕後，伴隨巨大的洩壓聲閘門應聲而開，裡頭一片漆黑，但很快地散著藍光的培養液出現在視線內，麗瑟也看清楚眼前的物體。

她面前有著數以百計、不，或許更多的全透明太空艙，裝滿淺藍色培養液的圓型艙內，從一指節大小的胚胎到完整的嬰兒都有，後頭的太空艙裡甚至還有年齡更大的孩子。

「就如剛剛說明的，人類的生殖意願低落，在這樣的情形下，方舟製造大量的培養箱，用來培育下一代……」

麗瑟瞠目結舌地望著一個個太空艙，于墨明明站在她的身邊，但這段解說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樣的不真實。

「他們不會醒來嗎？」說完麗瑟忍不住抬手撫摸其中一個太空艙，卻猛地抽回手——好冷。

「他們會一直睡，直到可以出來。」

聞言，麗瑟鬆了一口氣，又問：「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望向裡頭的胚胎，麗瑟不由得想著，太好了……如果醒來時發現自己待在這個又黑又冷的地方，這孩子怕是會非常的無助吧？

「十三歲，要銜接中學教育的時候。」看麗瑟有許多問題想問的模樣，于墨做了個『請』的手勢，「『育英醫療機構』的參觀就到這，讓我們換個地方吧。」

跟著于墨離開『育英醫療機構』，轉而走進『育英教育機構』，麗瑟還沒來得及提問，就被眼前的畫面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從透明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見，偌大的房間內約有數十台的醫療艙，至於為什麼麗瑟會知道那是醫療艙呢？

——因為她曾在憶紋的手術室看過。

這個上半部用強化玻璃製成艙蓋，下半部則為通體銀灰色長方體……就是『記憶診療科』專用的『記憶調整艙』。

「孩子們離開『育英醫療機構』會先送到這裡進行記憶輸入，當他們醒來後才會換上衣服進入學校就讀。」

「記憶輸入……是給他們輸入了怎樣的記憶？」

于墨眨了眨眼，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簡單來說……補足他們從出生到十三歲前的記憶，根據每個孩子大腦韌性的不同，會輸送不等量的記憶給他們，有些是從兩、三歲開始，有些則是從七、八歲開始……雖然總數量不相等，但內容都是差不多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在學齡前的內容多為一人進行遊玩，從『繪畫』、『看童話書』、『堆積木』……等等，幼兒一人可以遊玩的項目；七歲至十二歲的記憶內容為，由我對他們進行一對一教育，這個階段他們的記憶裡除了基本教育內容外，也會有他們成功完成各個科目的記憶，像是繪畫被掛在教室表揚、寫作內容得到獎賞小花、又或是科學實驗結果被讚賞……等等。」

「所以……完成記憶輸入的孩子，會覺得自己做什麼都很成功，因此他們會樂於進行學習、也會勇於嘗試，最終會慢慢找到適合的職業，完成教育後便會進入社會工作，是嗎？」麗瑟深吸了口氣，看向于墨，「最終能成功就職的孩子占比多少？」

「不到三成。」于墨褪去笑意，面露哀傷，「由於記憶過度美化的關係，那些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孩子，正式開始學習後很快便會遇到挫折……雖然他們每個都很正向也很優秀，但人與人之間……也不知道是基因還是什麼問題，明明起點都是一樣的，最後卻不能一起抵達終點……」

于墨繼續說著，聲音卻微微顫抖：「在與同儕競爭、相互比較下，會形成一種極端的狀況，優秀的孩子會努力變得更優秀，而覺得自己不論做什麼都無法贏過別人的孩子，最終都沒能完成學業……」

聞言，麗瑟不由得屏息，她艱難的開口：「沒完成學業是……什麼意思？」

「有些會選擇成為『產能者』提前進入社會，有些則會選擇……自殺。」

麗瑟看著眼前的于墨，與她強作冷靜的嗓音不同，斗大的淚水自她姣好的面容滾滾而落，她的神情就像是失去自己孩子般的痛苦。

麗瑟不由得看向一個個並排、數不清數量的『記憶調整艙』。

——到底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命喪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