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處處拼演技。
「你……你……哭什麼?我可沒怎麼你啊!」周大強慌了,他慌了。
「領導,我知道這段時間您對我有意見,覺得我沒有其他員工聽話,您對我特別的關心我都知道,都怪我自己不爭氣,我今後……我今後一定改,我會聽話的。」
跟我玩這個,他咋想出來的呢?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種感覺應該就是如鯁在喉吧?看著他喉結不安的上下亂竄,我真的爽到了。
「我……也不是特別關心你,我對每個員工都是一樣的關心,希望這位員工你不要誤會,抓緊回去吧。」
他讓我走,我還偏不走了。
「領導,用不用我把門關上?方便您重點提攜一下我?」
「不用,滾,馬上滾。」周大強連看都不再看我。
「怎麼了強哥?怎麼不敢看你的員工了呢?心裏有鬼啊?我湊前一步。
周大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如你所願,這個月獎金扣了。」
「好嘞,領導,祝您扣錢愉快,我這邊就不打擾您了。」我十分輕快地回應之後,樂呵呵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拿著水壺去打水的小助理,她看我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像陌生人一樣,這女人沒有她姐那麼傻,還真有點意思,我開始對她來的目的感興趣了。
周大強沒有再為難我,拙略的招數讓我一一化解,這種感覺就像是撿錢了一樣,全天的工作我都幹得很開心,時間也似乎過得快了一些,很快到了快下班的時間。
外邊的雨停了,但是天還是陰的,像女人總莫名其妙就壓抑的情緒。
快下班了,我準備買點排骨回去,等阿泰的媽媽來做著吃,剛準備從水果區偷溜,突然就看到對面調料區站著一個人,他正眉頭緊皺,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
是那個羊毛卷胖子,這次他竟然沒有隱藏,也沒有躲閃,就那麼堂而皇之地站在那裏,用憤怒地眼神審視著我,像看殺父仇人一樣。
我看了看周圍,是看同事有沒有注意到我,也在尋找是否還有其他偷窺過我的人在場,很快我就確定只有他一個,因為天氣原因,今天的客人一直都很少,此時這一片區域都沒有其他人。
我緩緩走向他,他仍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甚至懷疑他是我的幻覺,否則怎麼會毫無反應?上次從阿波家小區逃走的時候,他可是跑得很拼命。
他看著我走近,依舊沒有離開。手裏牢牢攥著一包愛心型的水晶之戀果凍,像是在蓄力,精緻粉色小零食和他不修邊幅的形象十分違和。
我走近他,目光相對,我再次確定,我真的不認識他,至少不會認識到會如此恨我的程度。
「你到底是誰?」我問。
「你不認識我,不用知我是誰。」
草,什麼邏輯,不認識為啥跟蹤我?
我打量著他,形象是潦草了點,看起來像個肥宅,但是身上的衣服都不是便宜貨,尤其是鞋和手錶,都應該是大牌子,這樣一個人跟蹤我做什麼?
貪財?我沒有。好色?我也沒那麼好看,況且他完全可以直接說,但是我不喜歡胖子,一般胖子那玩意兒都小得可憐。
「你偷看我好久了,到底為什麼?」
他的憤怒像是在一點點被燃燒,在窄窄的額頭上越燒越旺,他雙手握緊拳頭,笨重的身體帶動著肥碩的胳膊在抖動,這個架勢我都懷疑真是我殺他爹。
羊毛卷臉蛋子微微發顫,說:「你他媽是黑白無常嗎?怎麼天天反復無常的!」因為過分激動,他說話已經不連貫,甚至連合適的詞都選不出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說人話。」
「我是說,你……要不就老實點,要不就他媽徹底放蕩起來……你別……你別……一陣一陣的行不行?」
「我聽不懂,你今天說明白,要不我報警了。」我漸漸失去耐性。
「報警也抓不了我,我什麼違法的事兒也沒幹。」
我回頭指了指稱重臺上方的攝像頭,「你每次來,那個攝像頭都能錄到你,我手機已經有五六段你每次來的視頻,今天你又來,現在還在騷擾我,我覺得員警會幫我問清楚,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可沒騷擾你……他有點急了。
「那你抓緊說,為什麼一直偷看我?」
「我就是想警告你,別反復無常的。」
「你他媽誰啊?我怎麼就反復無常了?」
他焦慮地咬著嘴唇,好像一肚子罵我的話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也好奇了,他就算能看到阿泰家客廳的攝像頭,我跟男朋友在自己家談戀愛,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跟他有什麼關係?怎麼還能扯到反復無常呢?
難道我扯掉攝像頭,不給他繼續視奸的機會就是反復無常了嗎?按照他的邏輯,我就應該大大方方讓所有人看我的私生活嗎?
什麼混蛋邏輯!
這時附近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周大強真的要來了,帶著小助理,開始閉店前的巡檢。
「還阿佛洛狄忒……你這樣的就是個傻X菜雞,就是他媽自己找死,你八輩子修來的福遇到了我,爺我今天難得當回好人,給你個警告,你認識的阿波和阿男不是啥好人,離他們遠點,要不到死那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他也看到了即將到來的人們,加快了語速,像是特務接頭一樣。
上次給我類似警告的人是阿男,他說阿波不是什麼好人,讓我離阿波遠點。
這次警告我的是一個跟蹤狂,他說阿波和阿男都不是好人,讓我離他們都遠點!
這都什麼情況?
「你是好人嗎?」我問羊毛卷。
「我……我……不能算是特別壞的人。」這人的表現像是個傻子,但確實不像是壞人,因為這麼蠢當不了壞人的。
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試圖琢磨明白他的話。
「我為什麼要相信一個跟蹤我的偷窺狂?」我反問,「而且,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看著馬上就到調料區的周大強,更快速地說:「下班我等你,我帶你親自去看。」
「看什麼?」我也快速追問,如果他不說明白,我怎麼可能跟個跟蹤狂走,我又不蠢。
「你不是問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嗎?咱倆關係大著呢,下班之後超市門口,我等你。」
說完壓低鴨舌帽,快速離開了這裏,只留下完全沒搞明白狀況的我。
周大強走過來,看著一臉茫然的我說:「不在你的崗位呆著,跑調料區來幹什麼?是不是又想偷懶?」
我從剛剛的狀態中快速抽離出來,擠出個討巧的笑:「我這不是白天剛被領導教育完,想著不光要完成本職工作,更要幫助其他同事嘛,剛剛調料區客人找了半天東西沒找到,我們水果區又沒有客人,就過來幫個忙,經理你不是總說咱們超市員工是一家人嘛。」
周大強看我假惺惺的臉,估計恨不得當場給我倆嘴巴,可惜他不敢,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他視奸我們,他的領導也在視奸他,在攝像頭之下,沒有人能肆意妄為,所以他不敢,他捨不得這點小得可憐的權力。
「抓緊回去,來客人了。」周大強忍著怒火,給我攆了回去。
我的笑在轉身之後戛然而止,周大強在我眼中從來不配被成為麻煩,外邊那個羊毛卷才是,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會知道阿波和阿男?還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他所說的反復無常到底是什麼意思?
太多的問題縈繞在我腦袋裏,周大強走之後,我偷偷掏出手機,收到三條資訊,一條是阿泰,他說單位又要加班,讓我不要等他。
第二條是阿男,昨天的那條資訊我一直沒回,他問我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想見我。
第三條是阿波,她問我:妞兒,我和阿男吵架了,求安慰,求抱抱。
我只回了阿泰的那一條消息,說知道了。
看著自上而下排列的三個頭像,我突然覺得有點諷刺,我們有群,卻變成發表情包的地方,每個人都在私下聯繫,每個人都有秘密。
如果說第一次在阿波家單元門離開是我主動的,那昨天離開阿男我確實是被動的,假設阿泰那個時間沒有給我發信息,我是一定會鑽進那輛計程車的。
現在想來,我還真是他們兩口子的心頭好呢。
到時間下班了,不知道那個胖子有沒有真的等在門口,跟他這麼一個奇怪的人在非公共場合約見十分不安全,但是我又實在很好奇他說的話,感覺他確實知道些什麼,否則他怎麼會叫得出阿波和阿男兩個人的名字。
走出超市,潮濕又憋悶的空氣撲面而來,讓我渾身上下都粘膩不爽,十分不舒服,更讓我不舒服的是那個羊毛卷,他正站在超市門前馬路的拐角處,一半身體隱藏在黑暗之中,露出晦暗不明的表情。
我剛要朝著他的方向去,就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阿月!」
我尋著聲音望去,竟然是阿男,他正坐在門口的球型石墩上, 不緊不慢地抽著煙。
阿男?你怎麼來了?」
他沒站起來,而是朝我招招手,讓我過去找他,我一邊走向他,一邊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隱藏起來的羊毛卷,他有些激動,隱藏的那半身體已經走出黑暗,但是又默默退了回去,甚至隱藏的更多,卻沒離開,始終看向這裏。
我們和羊毛卷相隔大概三四米的距離,但街上正是晚高峰,十分嘈雜,他應該聽不到我們的對話。
「給你發信息你一直沒回,有點擔心你,就專門過來看看你。」
說著拉起我的一只手,看著我的眼睛問:「不回信息,你是在躲我嗎?」
「不是,忙忘記了。
「其實如果昨天你不想,我們可以什麼都不做的,只要你在旁邊坐著我就很踏實,別躲我了好不好?」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我如此示弱,還是個這麼好看的男人,我又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羊毛卷,他緩慢地朝我搖搖頭,一直搖,一直搖,好像生怕我看不見的樣子。
阿男好像發現了我的異常,回頭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他轉頭的一瞬間,羊毛卷立刻縮進黑暗中,想不到他這麼胖,動作還挺敏捷。
「你在看什麼?」他手指暗戳戳地在我手心裏揉著,十分曖昧。
「我同事,我們約好去她家吃飯,她叫我了。」
「你今晚有事?」阿男的表情很失望,「我還專門約了個好吃的私房菜,你能不去嗎?今晚陪我好不好?」
不好,因為黑暗中有人正在警告我,讓給我離你遠一點。
他微微揚起的臉真漂亮,看多了阿泰肥嘟嘟的臉,此時這線條清晰的五官格外好看,他的眼神分明是有欲望的,這種欲望在勾著我,勾著我伸手撫摸那張臉, 但羊毛卷的話阻攔了這一切的發生。
「改天吧,我已經答應好同事了,不去不好。」
他有些遺憾地將我拉向他,然後抱住我的腰,「我昨天晚上真的好想你,做夢都是你抱著我的樣子。」
我輕輕拍了拍的後背以示安慰,又說了兩句就藉口同事等我離開了,我走進羊毛卷所在的黑暗中,忍不住藏起身子探頭回看了一眼,阿男如個雕像一般坐在原地,始終看向我的方向。
羊毛卷沒等我,快速地往停車場方向走去,我疾步跟在後邊,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從夏娃到現在,讓女人不斷淪陷的,就是那顆停不下來的好奇心。
人都說好奇害死貓,好奇也能害死人,正是因為好奇,我跟一個來路不明的跟蹤狂走在一起,去往我未知的黑暗中。
我怕阿男在後邊跟著,走一會兒就會突然回頭確認一下,羊毛卷快步將我帶到一輛白色的小型房車前。
在我好奇他要幹什麼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遙控鑰匙,按了一下,後邊的車廂門自動打開,他也謹慎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快速走了進去,站在門內向我招了招手。
他想讓我跟他進去?開玩笑,我哪知道他是不是什麼殺人狂魔、色情狂之類的,我沒動。
他歎了口氣說,「阿波一直在偷拍你,你不是要看證據嗎?進來,我給你看。」這次說完壓根沒等我,直接走了進去,將後邊的百葉窗都拉好,他這麼做原本該讓我更害怕的,按照常理來說,好人誰進門先拉窗簾。
但是他又說阿波偷拍我,她怎麼偷拍我?我只去過她家一次,還是和阿泰在一起,她偷拍到我們安裝竊聽器了?
媽蛋,大不了一死,不知道真相的話我才是生不如死,再次確認了一下阿男沒跟著,我就跨步蹬上了羊毛卷的房車,靠近他所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