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媽媽的一封信

親愛的媽咪：
我是韋安，經過討論，推派我代表爸爸、重翰，為妳寫一封信。
我還是以我們相處最自然的口吻，直接稱呼「妳」，而不刻意的稱呼「您」了……
我想，妳也不希望我們在妳的面前、在這時候做作，是嗎？

一切，真的就像一場夢，妳走了，我們也還沒完全從夢中醒來，突如其來的噩耗，毫無預警，我們也措手不及……
兩個月前，妳很自然的去住院，因為肺積水。
當然，這不是第一次，我們也沒想這麼多，就讓妳這麼去了，大家都沒有料到，就連妳，大概也不知道這會是妳最後一次踏出家門……

沒有妳的家，彷彿失去陽光的白晝，失去了女主人，家裡頓時變得好空虛喔…
在家裡，看著家中妳所接觸過的一切，不禁悲從中來，妳所留下的痕跡，太深了。
這是妳花了大半輩子，辛苦經營的家，
多少心血？多少汗水？
妳就這麼突然的離開，也許我花一輩子，也彌補不了妳所付出的一切。

事情就發生在三年前，得知妳的病情，那時的我才國二，雖然不算小但也算不上成熟，只知道這個病非同小可。
三年來，我做過很多天馬行空的幻想：
幻想過萬能的哆啦A夢、幻想過許願的神燈，更幻想過未來的種種可能性。
這些幻想一直都相信，妳是受到神的眷顧的，奇蹟會降臨在妳的身上，直到今天才破碎。

那些日子裡，我曾經一個人暗自的哭泣。
為什麼老天這麼不公平，要讓妳受到這樣的折磨？為什麼上帝要讓妳生這種病，妳究竟做錯了什麼？有段時間，我活在隨時可能失去妳的恐懼裡，我非常的徬徨，因為妳為我們做的實在太多了，我不知道要是失去妳，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沒有做好準備，但我不敢說出口，怕妳擔心。日子久了，見妳安然無恙，我也才漸漸忘掉那份恐懼。

「媽媽住院是很平常的事」
兩個月前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兩個月期間，我只去看過妳幾次，妳常跟我通電話，有一次妳要我幫妳找幾件衣服帶去醫院換，妳跟我說：「櫃子亂翻沒關係，等我回家再整理。」
不只一次，妳我都認為妳很快就會回家了，都把事情留著打算回家再做，這些話，現在回想起來，真的令人非常鼻酸、心痛。

雖然我很常跟妳頂嘴，很常惹妳生氣，但我從來沒忘過妳的偉大。
記得小時後，有一次，我跟妳吵說妳不愛我，妳便帶我玩了一整天，我們去看電影、去吃好料、去逛街購物，就妳跟我，兩人度過了一天非常美好的母子時光。
妳這麼做，只是為了證明妳很愛我，那天晚上妳最後還問我：「我愛不愛你？」
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敢打賭，天底下沒多少媽媽會這麼做，所以我一直都以我有這樣的媽媽為豪，如今失去了妳，我好痛恨自己曾經那樣對妳，我好後悔到最後沒有好好的陪伴妳，這才知道什麼叫做遺憾…...

不到三個月前的公民訓練，10月26日，
回家那天我搭車錯過了站，妳來接我找不到人，我在陌生的地方下了車，發現手機有好幾通妳打來的電話，我打電話回去，電話那頭的妳很生氣，唸了唸我，但我那時的心情，可說是不安又寂寞的，在口氣中透露了徬徨，妳的口氣才漸漸緩和，轉為關心、心疼的心情。
後來我好不容易回到了總站，看見妳來接我，我上了妳的摩托車並把妳抱得老緊，說話還哽咽，嗯……我在撒嬌，妳便用很溫和的口氣對我說：
「乖啦！下次要注意一點喔……媽媽秀秀…！」
那時的我感受到非常強烈的，母愛的溫暖，同時也覺得自己很過分，當時妳行動不便，我還讓妳這樣為我奔波，想到就很想賞自己一巴掌。
雖然長這麼大了，不過妳知道我喜歡耍這招，也很配合的吃我這套，我常跟同學說我時常擁抱妳，即使大家覺得不可思議，
我依然認為，媽媽的擁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我並不會感到丟臉，妳也不會拒絕我，我們的感情好到…要是我是外人，我會感到很羨慕的程度。
現在，我只要回想到妳對我的愛，再想到妳已不在我身邊，我就會覺得好痛苦…
因為…我好想再度擁抱……那溫暖無私的母愛啊……

還記得聖誕節那天，12月25日，是妳進開刀房的日子，我很大嘴巴的告訴同學妳要動手術的事情，很多同學都說要為妳禱告喔，還有同學傳簡訊祝福妳，只是我沒轉達給妳
「今天是降辰之日，而那顆星就在你的屋頂上，如此耀眼...祝你母親永遠健康。」
...妳應該很高興吧...我有許多好同學，他們知道遇到這種事，我難免會意志消沉，也不斷給我打氣，雖然正在受苦的是妳，
不過我代妳接受了他們的心意，也一起為妳祈禱，即使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不過我還是很慶幸擁有這些好同學。

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們通了電話，不知為了什麼事情鬧得不愉快，妳生氣的掛我電話。手術當天我一早便發了一通簡訊，表達對妳的歉意：

「媽，今天是個令人緊張的日子，我真心希望手術可以成功，也希望妳能好好加油。昨天真的很抱歉，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我內心的掙扎與擔心啊！但我希望妳能了解，我真的非常的擔心，不管手術結果如何，妳永遠是我媽媽，而我也會永遠愛妳，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有誰比我更愛妳呢？我何時何地都在為妳祈禱、為妳加油，別無所求，只希望妳能好起來，所以，妳一定要加油，我永遠都支持著妳。
愛妳的韋安  7:02」

妳便很快的回傳：

「謝謝你為了你們我會加油。 7:06」

這是妳我最後一通用手機互傳的訊息，我還保存著，每次回顧，都會激起更多的思念與愧疚，那是妳"最後"一則，傳給"我"的簡訊...才短短三個星期......

2007年12月31，大約兩星期前，那天晚上，妳打電話要我買些零食在家看電視跟弟弟一起跨年，妳說爸爸在醫院陪妳一起看跨年晚會的節目，妳總是想得這麼周到，聽說妳那天很早就累得睡了。
那是我接過最溫暖的一通電話，也是最後一次妳跟我正常的對話。
接下來的幾天，妳打電話叮嚀我的次數幾乎沒有了，之前每天一通，都囑咐我妳不在家我應該怎麼做，只聽說妳最近很累，我竟然不以為意，不知道妳正逐漸喪失說話的能力，更不知道妳的病情惡化得如此迅速……

嗯…真的很快，
從兩個月前11月23妳生病住院，
從三個星期前12月25妳我最後的簡訊，
及12月31妳最後一通的電話，
到一星期前看到妳虛弱無力的模樣，
及1月13跟妳最後的合照，
最後是考完試1月17見到妳的靈堂……
真的非常的快，誰有做這樣的預料？

老實說，考完試那天下午回家，聽到舅舅說妳已經做仙的消息，一時間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直到看見妳的靈堂，我才徹底的崩潰……

之前去醫院看到腦部被病魔摧殘的妳，我在妳面前流了很多淚，雖然那時候妳沒辦法哭，不能表達情緒，但妳用無神的雙眼看著我，問我 哭什麼？便把頭轉到另一邊。
我知道那時的妳不希望我哭，最後不斷把要堅強、要努力、要加油的訊息傳達給我，但是最愛哭的妳應該明瞭，感情是很難捉摸的，眼淚是壓抑不住的，當妳看到一個妳一生中最愛最重要的人被病魔折騰，如此憔悴虛弱的模樣，妳能壓抑自己的眼淚嗎？
我相信妳辦不到，所以我只能請妳原諒我因妳而悲傷所留下的淚水。

為什麼剛好在考試結束的那天？
為什麼不多等幾個小時？
為什麼不讓我見妳最後一面？
不讓我送妳最後一程？
萬般悔恨，在心底深處不斷嘶吼。
我生氣爸爸不告訴我妳只剩下兩天，也許妳希望我把試考完，也許他們不希望影響我考試心情，但…妳是我媽媽啊！
妳怎能忍心讓我把妳排在考試的後頭？
沒能再次握住妳的手，沒能在最後陪在妳身邊，我天真的以為能陪伴妳一個寒假……如今只留下永遠痛心的遺憾。

我抱怨過上帝太早把妳接走，但我也許猜得到為什麼祂要提早帶走妳，這應該是對不孝的我最嚴厲的懲罰……
我確實得到了教訓，妳走了，我會有什麼樣的改變我不知道，妳以前最討厭我騙妳，所以我後來都不敢給妳肯定的承諾，現在也是，但我相信我要是有什麼改變，妳在那也看得到，我們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我很想知道…妳最後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呢？悲傷？擔憂？還是滿足欣慰，走得很安祥呢？
「真的不要有所牽掛…」這是我沒來得及向妳說的話。
大家都說，妳努力撐到了我考完試的那天，為什麼要撐呢？那時還切不斷對世間的留戀嗎？還放不下我們父子嗎？
也許我能體會妳的心情，我對妳的不捨亦同，但我要告訴妳，我可以獨立的，我能堅強的，該做的妳都做了，妳付出的夠多了，妳不必對我們有所愧疚，相反的該是我對沒能報答妳感到慚愧，我不希望我最愛的媽媽在離開時還存有絲毫的不甘願，那樣我會很難過的。

聽說，妳現在正在一個叫做「西方淨土」的地方，那裡真的是我們口中的極樂世界嗎？妳是否見到了妳的爸爸、婆婆，那些妳曾經流淚送走的人？
我知道我們遲早都會相逢，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我也不知道妳會提早買了票，搭上通往樂園的列車……
我們不會說妳自私，時機成熟，我們自然也會去那陪妳，在這之前，妳如果有什麼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事情，記得托夢給我，現在的我，只要能夠在夢中見到妳，我也心滿意足……

說到這裡，我已淚流滿面，我相信即使妳不在了，我為妳而流的淚依然不會停止，我要一直回想，回想有妳在的快樂時光，
就算這會觸動更多的痛，我還是要這麼做……因為我不能把妳給忘了，妳曾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夠取代，我16年來的幸福，是因為擁有妳這位如此好的母親…
雖然現在對正在寫此封信的我而言，妳的辭世依然似真非真，一場夢般的令人難以置信，但請妳放心，這並不代表我會一直活在悲愴的虛幻裡，也許還需一點時間，我仍會面對現實，好好為了爸爸而努力，並將妳沒享受到的福氣回報於他，他絕對能夠…連同妳的份一起接收到我給予的報答，望妳在天之靈能感到欣慰……

媽，失去妳，此生的我已經是個無敵鐵金剛，經歷了妳的離開，還會有什麼能夠將我打倒呢？
媽…妳的存在…會一直留在我的心裡，成為一段如同身在天堂一般的回億。
我不會停止對妳的思念，我很幸運，打從我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已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正因為我成為妳的兒子，而妳成為我的母親。

我希望，如果有來世，不管我們生為什麼，我還能再度擁抱妳！

長子  韋安 2008/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