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散記 - 藝術篇

2022年9月，洛杉磯漢庭頓圖書館。

漢庭頓圖書館是洛杉磯聖瑪利諾的著名地標，佔地207英畝，上個世紀初由加州實業家富翁及藝術收藏家漢庭頓夫婦設立，雖然名為圖書館，其實是由藝術博物館、各式主題花園及圖書館所組成。

下面先分享幾張照片，讓文友們對漢庭頓圖書館的三塊組成部分有一個概括的認識。

最近幾年我開始學習水彩畫，目前已經創作了百餘幅畫作，因此就算花園景色宜人，圖書館藏書珍貴，我仍然花了更多時間在藝術博物館瀏覽藏品，欣賞藝術之餘，也嘗試觀察藝術家創作主題、筆觸、構圖等細節，希望對我的創作有所啟發。

藝術博物館內的藏品以歐洲及美國藝術品為主，大多數創作年代介於十五世紀與二十世紀之間，作品主題包括人物、風景、聖經故事等，少數二十世紀以來的作品也呈現抽象風格的現代色彩。

對藝術博物館內所有畫作及雕刻作品走馬看花之後，我對其中的兩幅畫作留下深刻印象。

這兩幅畫在藝術理念以及傳承創新方面發人深省，下面我就以這兩幅作品的賞析跟文友們分享。

漢庭頓藝術博物館鎮館之寶之一的作品應該是下面這幅被稱為「藍色男孩」的畫作：

此畫由古典人物畫家Thomas Gainsborough於1770年所繪製，一般認為畫中人物是富商之子。畫家傳承了歐洲傳統古典畫風繪製此畫．當年展出即引起各界關注。

當時畫家為貴族作畫時，主人翁服裝及表現方式均有所講究，通常穿著緊身上衣及緊身半短褲長襪，衣領則採用花飾材質。

「藍色男孩」延續此一畫風，畫中主角大約十餘歲，他身穿鮮艶青藍色貴族服裝，左手半叉腰，右手持深黑羽毛禮帽。

「藍色男孩」多年來之所以成為漢庭頓藝術博物館倍受歡迎的作品，我想至少應該有兩個原因：畫中主角面容生動，眼神專注，年輕男孩青澀又自信的神情被畫家捕捉淋漓盡致，觀眾看了留下深刻印象。

另一個原因我想應該是色彩：男孩服裝的藍色，事實上不是單純的藍色，而是由群青、花紺青、普魯士藍及石青等不同的青藍色彩組成，畫家用這些不同顏色去描繪主人翁衣著綢緞細緻的質地及光澤，非常逼真。

不過，就算這幅作品畫功精湛值得品味，對於現代觀眾來說，欣賞幾分鐘之後也許就不復記憶，畢竟畫中人物背景及服飾和我們相距遙遠，無法產生持續的感受。

很顯然漢庭頓博物館策展人士也意識到這點，因此他們做了一個需要勇氣的決定：2021年漢庭頓藝術博物館專門委託美國知名非裔藝術家 Kehinde Wiley 繪製一幅現代版的藍色男孩，以當代原素呈現十八世紀藍色男孩的精神。

這位風格鮮明的畫家不負使命，他完成的作品就是下面這幅畫：

這幅名為「一位年輕紳士的畫像」的畫面非常吸睛，它被陳列在藝術博物館展廳大牆中間。

這幅畫與其說是向「藍色男孩」致敬的作品，還不如說是一位二十一世紀的新銳藝術家對另一位十八世紀傳統人像畫家作品重新演繹之作。

如果細細對照兩幅作品，除了兩位主人翁站立姿態相似之外，其實新作在各方面都徹底顛覆了原作的風格：主角膚色對比、社會階層對比（上流社會貴族對照一般平民）、服裝造型對比、畫面背景對比、⋯⋯賞畫者仔細觀察肯定可以找到更多差異之處。

做為漢庭頓藝術博物館最新的展品，這幅新版花色男孩充滿了大家熟悉的語𢑥：他的髪型、手環、手錶、棒球帽、T裇、短褲、球鞋，無一不是普世年輕世代的符號，因此賞畫者可以產生即時的親切感。

仔細品味這兩幅跨越了二百五十年時間距離的作品，我發覺畫中主人翁的眼神也很耐人尋味：古典版的藍色男孩眼神自信中帶著靦腆，但是現代版的花色男孩眼神自信中似乎帶著輕蔑。畫家用眼神描繪所想傳遞的訊息，不言可喻。

這兩幅畫作在這個以傳統藝術作品為主軸的藝術博物館同框展出，不用多說什麼，觀眾自然可以接收到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對藝術、種族、階級、畫風、用色、⋯⋯各種觀點可以有著天翻地覆的改變。

如果要看傳統藝術和現代藝術對相同主題有多麼不一樣的表現手法，「藍色男孩」和「一位年輕紳士的畫像」是最佳的代表。

漢庭頓藝術博物館策展人士以這種新舊對照的嘗試，完美詮釋了何謂傳承何謂創新，深深引起我的共鳴。

離開漢庭頓藝術博物館的時候，我不禁大膽幻想：

如果故宮博物院或是北美館，或是任何藝術學院或是畫廊，積極鼓勵當代藝術家在觀摩我們傳統藝術的各種主題、畫風、風格之餘，勇於以自己的方式對照傳統重新創造屬於二十一世紀二零年代的新作品，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類似藍色男孩新舊對照的作品，紛紛在我們當代藝壇出現了。

這樣的風景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