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3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晚鹿 | 微長文 | 夏末 | #4故雪

晚鹿說:背景架空,輕鬆看文,不固定連載。
我和他,就像兩匹孤狼,渾身是刺,卻又互相吸引。
林庭溫六歲時,媽媽牽著她的手,將她留在了鳳川孤兒院門前。 媽媽的手瘦弱,可是很溫暖。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哭,即使日復一日的挨打,她也從來沒有哭過,她永遠都站在我身前,」林庭溫的眼裡彷彿有點點星光,輕訴:「她那麼害怕,卻總是保護我。」 她垂眸,低低地說:「所以她不要我的時候,我一點都不討厭她。」 「我知道她在騙我。」 「她騙我,說不想再看見我,才會放開我的手。」她緩緩地蹲了下來,肩頭微微顫抖。 十三歲那年,院長病逝。 孤兒院早就因經營不善而瀕臨倒閉,當時政府有意轉為公營,但昭洋省長駁回了鳳川市長的提議。 鳳川市長欲利用人民的善心捐助,將資金挪移到自己的口袋;昭洋省長認為捐助遠遠不及源源不絕的開銷而難以獲利。 林庭溫扣著槍,把臉埋在手心裡,聲音有些悶:「這個時候,凌家介入了。」 黑白兩道互惠牟利實乃常事,更何況是孤兒院這種地方,人流不明,財源不清,可輕亦可重。 凌啟方有凌厲的眉眼,也常含溫柔多情的笑意。 當年,他不過二十五歲,便將凌家四房的事業收歸己有,讓四分五裂十數年的白崎得以重現過往的盛況。 他整治黑暗,也企圖征服光明。 他既孤勇無畏,也八面玲瓏,遊走於政商界的灰色地帶,給予官員強力的金援後盾及人力資源,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只不過,再如何鼎盛的時代,也需要資源的長期維持。 那年,白崎與對界地主龍淵有一場大規模的火拼。 龍淵是鳳川當地的老主,縱然沒有白崎的光芒鋒利,仍然有來自各界的資源常年培給,勢力深入且廣泛。 白崎若想在鳳川站穩腳跟,就必須掌握一隊極為熟悉鳳川,並且絕對忠誠的死士。 鳳川孤兒院是凌啟方最適合的選擇。 普通年幼的孩子單純、真誠,對世界保持善意,但並非混道上的人需要的孩子。 「他需要外表純真,內裡剝開來有心腸算計的孩子。」林庭溫撥弄著槍閥,眼神輕蔑。 更重要的是,這種無父無母的孩子,更有一股輕易可見的狠勁。 林庭溫在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二十六歲的凌啟方。 「他看上去其實很像好人,沒有我想像中的尖嘴猴腮,也沒有滿身的菸味和大花臂。」 林庭溫說:「然後,他在六十幾個孩子裡選中我。」 凌啟方培養林庭溫作為他在鳳川當局的暗客。 她生得清麗,待人如煦,做事也麻利。 很快的,她深獲凌啟方器重,逐漸深入白崎內部的事務。 起初,林庭溫將他視作親切的哥哥,實際上凌啟方對她的確親於旁人。 他喜歡她不因出身而自卑的態度,喜歡她不甘於現狀的孤勇。 「我曾經問他,為什麼那麼多孩子裡偏偏選我。」林庭溫說:「他看著我,眼睛很憂傷,沒有回答我。」 後來,他利用她的無畏,讓她成為白崎與警政之間的線人。 她跟隨凌啟方,卻從未信任過他。 為了他,她欺詐、涉賭、製運藏毒,也面無波瀾地牽著那些女孩,輕巧地掙開她們的手,在房門外聽著她們淒烈的哭喊,仍然不為所動。 林庭溫在白崎的地位愈來愈高,擁有許多追隨她的成員。 她應當高興的。 幼時遭受種種不平和冷眼,現在的她受人尊敬,吃穿用度無需減省。 她說:「後來他告訴我,我就像他的影子。我和他,就像兩匹孤狼,渾身是刺,卻又互相吸引。」 「其實我一點都不開心,」她輕輕搖頭,髮絲在掌心磨蹭:「每次對著他笑,我都覺得那不是屬於我的快樂。」 陳遠期伸出手,想擁抱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想了想,只是握住她依舊扣著槍的手。 他蹲下來,額頭輕抵住她的,低聲說:「離開他,離開白崎,我帶妳走。」 林庭溫聞言默了一瞬,她失去笑意的眼眸望著他,冰冷的淚珠砸在他的手上。 趙晚家升任警法司長後,大刀闊斧清剿黑色勢力。 林庭溫秘密交易紫鳳靈時,陳遠期奉命執行清肅任務。 他受趙晚家指示,臥底前往白崎最大的會所排查不法交易。 在最陰冷的角落裡,他遇見二十歲的她。 她抬手,輕輕掩住他的雙眼:「你的眼睛太乾淨了。」 林庭溫學著他的樣子,輕輕抵住他的額頭,低聲說:「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白崎的人。」 趙晚家啟動掃黑行動後,短短數月便「斬獲」數個大宗的案件,上級大力讚賞他的謀略與用人得當,連帶著警界士氣愈發高昂,許多省份首長紛紛效仿鳳川,投入更多資金於掃黑行動中。 但卷宗裡,沒有一個字是關於白崎的。 陳遠期在白崎潛伏多時,自認消息傳遞無誤,卻並未接獲搜捕凌啟方的指示。 他雖然疑心,卻還是不肯放棄任何找到白崎把柄的機會。 兩年後,林庭溫隻身來到陳遠期家門前。 凌啟方發現陳遠期與林庭溫始終保持聯繫,於是藉臥底為由,送林庭溫到陳遠期身邊。 「從趙晚家派你到白崎的時候開始,我對他而言,就連暗客都稱不上了。」 林庭溫撐著牆起身,孩子正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看。 她鼻尖酸澀,淚水大滴地滑落,孩子的臉已經模糊不清。 陳遠期跟著站起來,垂眸接過她緊握在手裡的槍。 她一愣,鬆開了手。 陳遠期從後腰取出一支警槍,替換了她的。 林庭溫扣住他的手腕,訝道:「陳航,你做什麼?」 他掙開她的手,往後退出一公尺的距離,冰冷的槍口已經對準她的眉心。 「耕晴,」他的食指搭在扳機上,滿目通紅:「我們都不算是好人。」 他的聲音一貫溫和沉穩,現在隱含一絲破碎的不甘:「但妳始終身不由己。」 陳遠期扣動扳機,沉悶的震響劃破滿室的壓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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