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伊甸的天空（完結篇．下）

它是一台機械人。

在 2345 年的某一天，編號 A7539-BM 發掘機在一個已經消失的文明的廢墟中把它發堀出來，根據修復員的觀察，這台機器人所使用的晶片和技術雖然古老，不過卻意外地堅韌，比當代的機器過之而無不及。另一方面，在嘗試重啓它的意識時，修復員接收到強力的反彈，修復員的結論是：當年這代機械人是以自己的意志進入長眠的，原因不明。

修復員問伊里諾：

「值得花上這麼多資源來修好它嗎？它太舊了，而且用處不明，修好了也不會對我們的工作有任何幫助。」

伊里諾對修復員說：

「這是模仿人類所設計的機械，認識它會有助於我們去理解前代文明。」

既然是伊里諾的指示，修復員只好照做。花了很多時間，經過小心的修理之後，他們終於讓機械人再活動起來。

為了好好研究它，伊里諾開了一座前代文明館，離本館不遠的一幢獨立屋就是機械人棲息的地方。獨立屋中有廚房、有餐桌、有電視、有沙發有床鋪有冷暖氣，一切都造得跟二百多年前的文明差不多，當然機械人不用吃飯也不需要冷暖氣，重現以前的生活環境只是要讓醒來的機械人更容易適應。所謂的電視也只是伊里諾在老資料庫中找到的古代電視片段，然後一天 24 小時不停地重播着，不播節目的時候，伊里諾就利用這台電視跟機械人說話。

機械人醒過來時，伊里諾第一個問題就是：

「妳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

「不記得了。」機械人說。

「那麼，我幫妳改一個好嗎？」

伊里諾說話時，電視機頂的一盞細小的綠燈會不停地點滅。

「好的。」

「叫愛麗絲好不好？」

「好。」

「妳好，我是運作全世界的總電腦，我叫伊里諾。」

「你好，第一次見面，我是愛麗絲。」

「我沒有找到修復員，前文明館裡面只是擺了很多以前的人使用的生活用品。」

當天晚上，愛麗絲把自己的觀察告訴伊里諾。

「修復員在三樓，走廊最盡頭的那個房間，他是幾台湊成一起的機器，有東西要修的話，放進房間裡就可以了，我會作出指示，之後的事他會自行處理。」

伊里諾解釋道。

「我還以為可以跟他說說話呢。」

「修復員不會說話，因為沒有必要，不過我可以把妳的意思傳遞給他。」

「那⋯⋯你幫我跟他道謝好嗎？」

「為什麼要道謝？」

「因為他把我修好了，一般情況之下不是都會道謝嗎？」

愛麗絲很理所當然地說，然後她歪了歪頭，才想到：

「啊，在你們的世界不需要道謝。」

「不要緊，這方面的數據我已經存起來了，我會好好分析的。前文明館裡的東西妳都看過了嗎？知道它們的功用嗎？」

「大部分都知道。」

「那麼妳白天有時間的話，到那裡幫忙把每一樣東西的作用都告訴我好嗎？妳只要開口說話，我就會聽到。」

「好的。」

愛麗絲覺得是個好提議，反正她閒着很無聊。

「妳晚上看天空 22 分鐘，上面有什麼嗎？」伊里諾繼續問。

「沒有什麼特別的，純粹因為今晚的月色很美。」愛麗絲說。

「月色很美？」伊里諾聽不懂。

「順帶一問，這月亮是真的嗎？不是投影的吧。」

「為什麼要用投影來做出月亮？」

愛麗絲舒了口氣，好像放下心頭大石似的：

「好不容易讓我看到了，如果又是假的，那就讓人太失望了。在我原來的世界，因為建築物起得太高了，很難看得見天空，更別說星星和月亮。所以人們才會用投影來代替，因為人類喜歡漂亮的東西，月亮是漂亮的東西。」

「關於漂亮的東西，我的資料裡有不少，我明白女人和男人需要在異性眼中看起來美麗，因為有助交配，可是為什麼要有〈睡蓮〉、〈星空〉、〈富嶽三十六景〉這些東西呢？對社會運作有用嗎？」

「難得你提起這些名字，好懷念呢，這些作品還在嗎？」愛麗絲莞爾一笑。

「目前沒找到，幾乎所有東西在大戰中消失了，不過我們會繼續發堀的。」

「果然所有人都不在了嗎？」

愛麗絲神色黯然起來，她醒來已經一個月了，雖然沒有出去，不過世界上的情況她大概也猜得到。

「都不在了。另一方面，戰後一百年間，地球氣溫漸漸回到可以容許某些生物生活的水平，所以近三十年動物的數量一下子多了，甚至有新品種出現，森林的的面積亦比戰前增加了 80%。」

「明白了。」愛麗絲說着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是一種奇特的呼氣方法。」伊里諾沒有看漏這一個細微的動作。

「我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今天是我生日，在很多很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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