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妨害安寧》

《妨害安寧》—理查.葉慈
多年前曾翻閱過這本書,當時因為看了沒有什麼感覺所以並沒有看完。當時的我,無法體會故事主人翁(約翰‧懷德)那種對於生活的不滿與焦慮。如今,年過三十,也算是輕熟女了,多了些生活經驗,似乎能在字句之間試著理解主角的感受。
(一)我怕我會殺了妳
故事一開始,讀者的焦點會放在珍妮絲身上。她是約翰的太太,是一個喜歡「舒服」、「文明」、「合理」、「調適」和「關係」的人。但在這樣平和的句子出現之後沒多久,敘述者的焦點就從珍妮絲轉往在電話另一頭的約翰——更正,是氣急敗壞的約翰。
「約翰,我不要再聽下去。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能回家。」
「妳真的想知道嗎,親愛的?因為我怕我會殺了妳,就這樣。殺了你們兩個。」
我有點懂那種「不想回家」或「不能回家」的感覺,雖然這樣說或許有點自以為。不過讀者不就是這樣,在看故事的時候,同時會從自己生命經驗來尋找感受並帶入情境的一種生物嗎?不回去,是為了保持距離,確切來說,是保持安全距離,既不讓對方受傷,也不讓自己慌亂的狀態更加劇的手段。
(二)在混亂中尋找秩序
在一次出外拍攝的過程中,約翰遇到了潘蜜拉(約翰的情婦)唸書時期的哲學系教授——納森・艾普斯丁。同學們之間都喜歡叫他上帝,這不是嘲弄為目的的戲稱,而是代表了同學們對這位老教授的學識淵博之敬意。這位「上帝」跟約翰在一次拍戲空擋的談話中,說道:「我讀了劇本,覺得很精彩,...我得說我認為你是這個大膽的計畫裡最令人欽佩的一位。...承受這樣的經驗,在肯定非常痛苦的情緒狀態下觀察入微,並以無比的人性在線、投射出來,在混亂中找出秩序——我認為非常了不起。」
對約翰來說,他不曾聽過有人這樣跟他說話,他喉嚨緊縮而且眼睛刺痛。艾普斯丁教授的一席話,對約翰影響至深。在後來另一次的會議空擋,約翰獨自走到戶外草地。而這次的散步過程,約翰的心境開始有了明顯轉變,他開始正視這份在心中的極大的愉悅感: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鄉下。不過讓他走路時心跳加快的不只是美景;而是這不可思議的一週提升他的自尊所帶來的暈眩感。…他生來就為了這件事,在混亂中尋找秩序,荒廢的多年歲月是一個錯。約翰・懷德終於完成了自我——這就是現實——驕傲和喜悅讓他發抖,從他十一歲在福音教會擔任男童高音獨唱之後,他再也沒有體驗過。(p.171)
裡頭提到的「在混亂中尋找秩序」,讓我想到「心流」。所謂「意識秩序」是指最優體驗。經歷心流體驗的自我,會因爲精神能量的提高,而使自我漸趨複雜,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成長。約翰一個人走在草地上,經歷了細緻的內心世界的體會,他意識到自己終於再次重新奪回「自我」和「成長」的掌控權。
(三)花了大半輩子過著他不喜歡或不了解的生活
腳下的地踩起來有彈性,小山丘令他踉蹌;他用有節奏的踉蹌腳步顛簸前進,直到一首聖詩或短歌開始在他耳朵裡作響。甚至在他停下來抱著樹幹,讓自己站穩時,聲音仍然持續:『當你遇見一個男人,他花了大半輩子/過著他不喜歡不了解的生活/當你發現他抱著樹,在樹下崩潰/那就是』(p.172)
我覺得這個聲音唱的內容,正是約翰心中的痛。他幾年下來在生活中越來越脫離常軌的行為(包括酗酒、外遇,甚至是對工作的態度),正是源自於心中對於所擁有的一切始終抱持著「不夠真心」的狀態。身為讀者的我,可以體會真心喜歡一件事情的那種踏實感,以及因為一件真正喜歡的事情所接收到的愉悅感。讀到此處,約翰的心裡是五味雜陳的:他一方面重新感受到竄遍全身的愉快心流,但一方面更加察覺到自己過去這數十年並沒有真正活過的事實,以及隨之而來的巨大的、黑暗的失落感。
「不然妳是誰?妳是金妮・鮑德溫?」金妮・鮑德溫是他的初戀;如果她回答是,至少代表了他又回到十七歲,還有大好前程,也還沒犯下這些個可怕的錯誤。(p.178)
約翰甚至希望能回到過去,就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他希望人生能重新來過,他希望能再次用真心來活著。這次他不會犯下相同的錯誤。
(四)自毀的種子從一開始就在這男人身上
在某次的電影拍攝討論時,一位看起來不起眼的肥胖作家,提出了根據約翰跟潘蜜拉的電影腳本的個人看法:
「他的婚姻不美滿,他有小孩,但他無法跟小孩相處,他覺得被困住。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中產階級。我不知道他靠什麼維生,姑且說是一份薪水很高但基本上沒有意義的工作,例如廣告。他從貝爾維尤出院時既害怕又迷惘,但是他不知道該找誰。也許與他牽扯到一個精神分析科的庸醫,這裡就有幽默的機會——黑色幽默——然後他認識了一個女孩。」(p.255)
「女孩試著幫助他。她給他希望,有一度,這是一段快樂的戀情——這就是第二幕需要的歡樂結局;然後,啪!第三幕,一切粉碎。他無法應付女孩給他的希望;他的情感仍然受到過去的羈絆。你們會看到,他是一個『黑暗』的角色。」(p.256)
「他有系統地破壞他生命中仍然光明和有希望的一切,包括女孩的愛,他深陷入無法復原的沮喪狀態。最後他進了一所療養院,相比之下貝爾維尤是小巫見大巫。」(p.256)
自毀的種子從一開始就在這男人身上。」(p.256)
這位作家對於故事主角做了上述的理解,我想,他可能也是本書作者的化身,在這邊為讀者具體而微地做了一番對於主角約翰的陳述。而如果這位肥胖作家對於腳本主人翁的理解是正確的,那麼他對於主角接下來的預測也可能是具有參考價值的。在本書的最後,如同這位作家的預言,約翰最終還是無法重新開始他的人生,也無法重新奪回人生的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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