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看出是她,酒紅色的長裙、酒紅色的口罩,同樣系列的衣服,不變的個性與笑容。揮了揮手,短短的寒暄,熟悉的校園,一排的樹和掃不完的樹葉,嫩綠深綠黃褐橘紅;雜亂的紅拖把,依舊,校園裡的快樂,也是。
「你在這邊等我一下,我看一下代導班級的打掃」
各種聲響瞬間衝進耳裡,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熱鬧的生活。回去的時間正好是他們的打掃時間,一群群學生被盯著掃地,臉上有些無奈,也還是乖乖加速完成。或許他們不知道的是,國中畢業,就不會有人連你有沒有掃地都關心了。
「走吧,小教室開了!」
■ Unexpected Change 當A不再是第一個字母
一排電腦與兩張大桌,是兩年前的掃區。她貼心的開了電風扇,再緩緩坐下。
說到教育體制,不只有我們是白老鼠,還有九年一貫底下的孩子。
「我們國中就是第一屆九年一貫,教改也是從那時候一改再改」九年一貫教改,全面換書,從以前所有都是教科書部編版,到後來南一、康軒、翰林等等,而每一版編排順序、內容都不一樣,學生不知道該學什麼,老師不知道該教什麼,「還不知道什麼是進行式就叫你學過去進行式」她比喻。
除了各種改版,九年一貫也推廣快樂學習和在地化,出現了繁星,希望學生留在家鄉,「當時的基測,滿分300分,建中北一女的的分數都是280左右,每一科錯一題就會掉到第五第六志願去了,超級慘忍得算分方式!」氣憤地拍了拍桌子,嘆了氣。普遍厲害的人才,都流往雙北,就算繁星的出現,也有一半的人選擇離開家鄉。而她選擇從雲林到嘉義,不近也不遠的距離。
「九年一貫的白老鼠,升高中還要提前去上課,等於我們八月開學!」音調上昂,語氣強調地說「教改直接宣布失敗,真的是...」快樂學習刪掉太多東西,根本銜接不上高中課程,那一年基測完的國中生,都得再去上輔導課。
■ adapt and adopt 截然不同
教改的白老鼠,也還是順利升上高中,也還是要選組,要考學測;教改的白老鼠,也還是順利長大,還是在各行各業做自己擅長的事。
升上高二要選組,她因為討厭數學,毅然決然瑱了社會組,聽不進別人的建議,就是用直覺做事,「我就覺得誰也管不了我的選擇,那時候選組單發下來,我連帶回家都沒有,直接勾社會組,自己簽名交上去」撥了撥頭髮,驕傲地說。有些羨慕這樣的決心與勇敢。
「但...如果讓我重讀一次高中,重新做一次選擇,我絕對絕對會選擇自然組」頭微微低下,帶著滿滿的懊悔說著。她比喻,選社會組就像剩下一隻手一隻腳跟別人打鬥,那誰不想要四肢健全的比拚呢?
斷了一隻手腳,也還是要努力向上。
原本計畫申請警大,畢業後當警官有個穩定的收入、穩定的生活,也不會讓家人擔心。「我是從室友那邊才知道我錯過了報名時間,這件事我還被講了很久呢」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條幹道,宣布永久封閉。
繁星計畫可以上中興會計,但她選擇放棄,也只因為一個原因ー討厭數學。「現在想起來,其實會計好像也不錯,可以自由地過生活」選擇文組的她,只剩下文學院的科系能選擇。
從科系到大學,從縣市到研究所,不斷不斷的選擇,因為喜歡就去做,很多選擇都是這樣吧。「人生就是不斷的做選擇到後來去考過地勤,當老師,選擇學校,都是;每一個選擇都影響了整個人生,每一個選擇都造就了現在的自己」就好像英文單字,一個字母不同,就影響整個單字意義。
「可是很多時候回頭看,每個選擇都是有他的意義」錯過警大報名,才知道那些體能訓練有多嚴格;考地勤到了最後一關,聽到了輪班制,她選擇放棄,但到了現在疫情時間,總覺得還好沒有繼續考,「好像老天都在冥冥之中安排好,而或許命運就是這樣」很幸運的是,老天有眷顧她,最後給她了一個她擅長且做得很好的。
■ Star Align 是上天安排,也是緣分
教英文的他,國中時期是理化小老師,好像有些衝突,「就只是因為我很喜歡那個老師,而當小老師就可以多跟他聊天、得到他的稱讚,國中生就是那麼單純」笑著說,眼神透露出了一絲懷念。
他直到大三才修教育學程,比起那些早已決定要當老師的同學,是慢了些,甚至差一點延畢「決定當老師,有很大一步分也是因為那位理化老師」提到與老師的相處,她說都可以從老師那得到很多,因為老師教過很多學生,有很多故事,也讓我們眼界開闊,原來也可以選擇這樣的路。
「真的很喜歡跟老師聊天!」是她的心聲,也是我的。
眼前的她永遠帶著大大的微笑,帶給他人歡笑,也成為他人的光。
在我眼中,她大概已經成為想像中那個樣子的老師了吧。
■ No pain, no gain 你必須很努力
對多數人來說大學是最後可以好好精進自己的機會「大學就是要雙主修或是輔系阿!」堅定的眼神,說著。「或許日子會很辛苦,會被課業重重地壓住,但未來的自己會感謝現在的你的」
談到幾位大學的同學的故事,中文系雙主修英文系,在當時看來,就是考得不夠好才念不到英文系,但經過大學四年的努力與堅持,他現在在國外工作「年薪可是兩百萬阿」手抱著頭激動的說,還附加了一句髒話。
不是師範大學畢業的她,一畢業就考上蠻競爭的私立學校,她提到大學時期每天都要打工,內容都是補習班、家教、安親班等,年齡層從幼兒園到高中,所以在大學期間,一直都有在從事教學工作。
「很多時候,在自己騎車去家教或是回來的路上,真的是邊哭邊騎,一來真的好累,二來可能當天教學覺得沒有教的很好,或是很怕沒時間完成報告,但是就是因為堅持下來,所以對於教學我一直都不陌生,大學畢業時找工作也算順利」
我們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與堅持,是別人無法理解與看見的,就好好的努力,走好自己的路,「就像打怪一樣,一關關來,輸了就再磨練努力,直到被看見的一天」她溫和地說道,定心而溫暖的一句話。
■ You have to believe in yourself 勇敢嘗試
我們都是在一次次選擇與事件中知道自己想要甚麼又不喜歡甚麼,一次次更了解自己。「大學時期就會開始擁有自己的想法,而不只是因為想叛逆而叛逆」又說起以前選組,就只是因為直覺覺得這樣好,就選了,「要是當時有聽取別人的建議就好了」語速又漸慢。
但也是去做了才知道自己要什麼。
或許是參加社團活動、或許是多修不同的課,也或許只是到各校園走走看看。他因為大學曾到交大修過課,很喜歡交大的校園,喜歡學生的風氣,研究所就選了交大「很多事情要相信自己,去嘗試就對了」勇敢作夢,勇敢去做。
而大學,也是成為一個「人」的開始,開始學著獨立、學著做選擇、也學著面對一切,「我們都會慢慢變得更完整,只是需要時間,或許連我現在都還不是一個完整體,但就是一步步往前走就對了」說著說著,鐘聲響起,既熟悉又陌生,外頭又響起吵鬧聲,校園又充滿生氣。
■ The world is getting dark 迷失在字母中
因為大學念中央,於是選擇在熟悉的桃園ー復旦高中,「我現在第一屆的學生都已經出社會了!」當老師後,無數個學生,也看過無數個故事。
在復旦中學教書教了五年,完全中學加上是私校,老師跨國高中是很正常的,各種活動比賽都不能缺席,「當時就一股腦投入下去,但忽略了自己的身體跟身旁的人,在最後一年的時候,我的感冒一直好不了,喉嚨潰瘍超久,醫生說我要好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要說話」她的話說得有點重。
於是,在人生道路口,又停了下來,緩了緩,選擇辭職。
談到他過去的同事、我過去的老師,隻身前往台東教書,很遙遠,但同時也充滿夢想與能量,時不時看到他分享與學生的相處、孩子們發生的趣事,「其實我沒有像他一樣對於教書那麼有熱忱」語速慢了下來,校園也靜了下來,此刻,只剩我與他的沉默。
有些驚訝,也有些錯愕,腦海浮現的是利用放學時間,準備了很多字卡,只為了輔導三位英文跟不上的孩子;浮現的是無數次投入課堂的樣子;浮現的是用心關注孩子的她。
「有時候覺得教學並不是自己最喜歡的,也還在尋找自己可能想做的,或許有更重要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會去做,只是目前還沒有...」她的口氣緩和下來,邊整理手邊的考卷邊說著。
■ Just do it 再次出發
是老師,是同事,是朋友,是人妻,也是母親。
「目前有想規劃看之後有沒有機會出國,我會想帶我女兒出去,接受不一樣的教育,訓練她有能力自己面對這樣得世界」身為母親,或許最簡單的願望就是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長大,並擁有能力與勇氣追求自己喜歡的事。「就算他把我用完就丟掉也沒關係,就希望他可以有足夠的堅強面對險惡的世界」眼底盡是母愛。
也許會想念博班,也許會出國嘗試不一樣的事情,也許會繼續當一位老師。
討論著現在體制下的孩子,討論著學校的走向,也討論著雙語教育、城鄉差距。「我覺得最殘酷的是體認到現實,體認到很多事是自己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做到也無法改變;但,我們卻也要會習得無助感,然後不被打敗」
就算有再多事情是無法改變的,我們都要知道的事,也還有很多事情是我們可以做的,就保有一份堅強與勇氣,無論是什麼狀態什麼年紀,想做的事去做就對了。
☼ 後記 ☼
緩緩的走在校園中,我們聊生活、聊人生也聊愛情。新竹的風,今日特別手下留情,輕輕的掠過我們倆。天色漸漸暗下來,校園也漸漸空了。
學校的招牌夕陽,約略五點是最美的時刻,天空染成了一片橘,如同兩年前的日常,依舊刻印在腦海中。
「你要更有自信啦,我們都覺得你太沒有自信了,一定可以的啦」輕輕地搭了我的肩,一次又一次被他拉起,從谷底。
過去的開朗樂觀的個性和那響徹校園的笑聲,在我畢業後,多了一份溫暖與溫柔。
作者
16歲新竹人,正走向通往學測地獄的道路上
不太有自信,但很努力地更愛自己
寫專訪前覺得是一種使命感,怎知寫著寫著就上癮了
願所有受訪者收到專訪後,更能看見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