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希望,哀慟的快樂,嬰兒出生時的痛哭跟哀號。瑪格斯循著馬背上的孩童指引,來到彩虹橋下的一座墓園。
這裡有精心雕琢的墓碑跟鮮花,也有棺木裸露的淺坑,有人被記得、也有人被遺忘。紀念與遺棄同時在這裡生根,導致這座墓園的樹木儘管枝葉茂密,卻也扭曲漆黑,像被硬生折斷的指頭,開著鮮花如直冒的鮮血。
彩虹橋下是冥河的河口,橋邊奉茶的老奶奶睡著了,船夫跟船都不在,一旁渡船頭船繩散落。
我到了,然後呢?
一片白色花瓣飄落,兩片、三片,抬頭看落花的來源是一座藤蔓緊裹著的墓碑,吃力拉開蔓藤,才發現上頭寫的字,幾近褻瀆。
「世紀之前寂靜,世紀之後無聲;禁語才是方言,沉默方是神諭」
「生於:開始之前。卒於:結束之後。」
墓碑正中央,大大寫著神的名諱:YHVH。
這是什麼異端的玩笑嗎?神死了?
墓前的土壤鬆軟濕潤,還有點太陽日曬的溫度。藤蔓上開的花白的紅的生氣勃勃,神不像是死了,反而像是獻身給了這些花草。
撥開藤蔓,瑪格斯撫摸著神的墓碑,發現堅硬粗糙的岩石表面竟然有輕柔的脈動。大地的脈搏,循著脈動明顯的那點摸去,手掌竟在神的名字上方陷了進去。瑪格斯突然重心失衡,右手插進墓碑的他,反射用左手去撐,沒想到手不但拔不出來,還被反向一股拉力扯了進去。
僵屍?怨靈?替死鬼?
不可能,好歹這是神之墓,這些想法都太褻瀆了。瑪格斯用盡力氣抵抗,不過自己剛從黑暗森林出來,才不過喝了幾口水真的一點體力都沒有。眼看自己從手腕到手肘,節節失守,接下來胸口就要陷進墓中,此時,妥拉牌從懷裡的口袋掉了出來。
太陽、審判、世界,全都被吸進墓碑之中,一張不剩。
頓時,瑪格斯喪失了力氣。走到這一步,真的什麼都沒了,當初開開心心拉車賣貨說故事多好?
肩膀已經陷入墳墓,儘管失去求生意志,但身體反射還在,他雙腳在墓碑邊上撐著,最後的掙扎,翼鞋張開翅膀的那時,瑪格斯燃起一線希望,但他萬萬沒想到,翼鞋的翅膀竟然往反方向而去。
完全不受控制,瑪格斯絕望之下只好拼命扭動腳踝,好不容易腳跟掙脫了鞋口,看著翼鞋拍動翅膀,頭也不回地往墓碑深處飛去。
墓碑之下到底有什麼?
還來不及甩開念頭,他突然覺得自己陷進去的手臂又被抓緊了些,像是被燒得炙紅的鐵爪緊緊扣著,但向下的拉力少了,反而有種「浮起來」的推力。
還搞不清楚什麼狀況,他竟被這股推力撐了起來,神之墓表面以「神之名」為中心出現裂痕,而裂痕之下浮出了一張臉。
說臉好像不太對,因為皮膚、血管都是透明的,只有裡面的白骨依稀可見。這就是死神嗎?
那張臉笑了,放開了他的手,伸出了食指比了個「噓」的手勢。
瑪格斯硬生生把尖叫吞了下去,完蛋了失敗了,死神終究來到這個世界。心灰意冷,他膝蓋一軟跪下。大地鬆動搖晃,身旁的墓碑彈跳傾斜,墓前的土堆逐漸壟起,給副棺材的邊角穿出了地面。
看來末世的第一步近了。眾多棺蓋突然彈了開來,突然一聲雷鳴,死者從墓中坐起。
那張地底的臉從神的墓底「爬」了出來,越是出脫地面,越有明顯的輪廓跟色彩。瑪格斯用眼角餘光看著祂逐漸成形,身形也越完整顯現。
下雨了,太陽還在,彩虹跨過了亡者頭頂,顏色越來越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