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_2 從聖山到大霸腳下—走上4千萬年的沉積岩
晴空萬里下,徒步回到昨日才經過的中霸坪,路旁嬌羞的水晶蘭哈著腰,林木之外的視野毫無遮蔽,此時我們才終於瞧見了大霸尖山那最為經典的角度—幾乎夾成直角的巨大岩塊,一面迎著朝日、一面籠著陰影,穩穩端坐在層疊蔓延的山稜上,如同地底冒出的神祕祭壇般莊嚴、巍峨,不難想像為何此處會被泰雅族的先祖稱作「聖山」。
細看山體與岩稜的紋理,層層堆疊的水平排列狀構造清晰可見,這也正是形成了這塊岩體的主要應力—沉積。約莫4-5千萬年前的漸新世至始新世之間,沙漠與森林覆蓋全球,哺乳動物正開始發跡,薄薄的沙土輕輕覆蓋在海底的基岩上,一年加厚一些、時而又磨耗掉些。隨著地殼的運動擠壓,沉寂了數千萬年之久的龐大岩層就這麼被推出海面,最終自浪尖拔起了三千多米,成為現在聳立於彼此眼前的這座世紀奇峰。據中央地質調查所分析,形成大小霸的岩層應屬堅硬的四稜砂岩,是富含石英的石英岩,能夠長時間抵抗風化,而霸基的板岩與硬頁岩則在時間的侵蝕下緩緩流失,最終造就了大、小霸突出於稜線的肅然風貌。
參考資料—
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數位典藏學術研究資源網:雪霸國家公園(二) : 大霸尖山台灣光華雜誌:大、小霸尖山,台灣最古老的沉積岩;尚孝芬
蜿蜒的路徑延伸至霸體基部,踩在霸基延伸出的稜線上,這個角度的大霸更顯銳利,彷彿很很刺入天際的匕首,尖銳而凜然。終於踏足那古老的沉積岩,風化成近細砂狀的地表沙沙作響,稜線上經典的ㄇ字鐵欄整齊排,在視覺上繪出了一條如同京都千本鳥居般直指「彼岸」的神性通道。在早期,大霸尖山其實是可以實際登頂的—從霸基繞過突出的山體,正後方的岩牆上曾鑲著一條由ㄇ字鐵釘出的攀爬路線。但由於長時間的風化,鐵梯開始出現鬆脫的危險,同時也為了尊重泰雅族對於聖山的崇敬,最終於民國80年年底拆除鐵梯,並在民國99年宣布禁止登頂大霸尖山。
“雪霸國家公園重申禁止攀登大霸尖山山頂”公告
就在那綿長通道的入口處,路旁插著幾塊刻著海拔與山名的鐵牌,也是如今登大霸尖山的象徵登頂處。如此接近大霸本尊,形體與質量所形塑的壓迫感顯而易見,屹立、巍峨地站在此處數千年所刻劃的痕跡,更為其物理上的「大」,添上了一層靈性與時間性上的「重」。我想大霸之所以特別,正是因為它有著與其他高山不同的「突兀感」,從霸基上拔地而起,是極少數在台灣能夠一眼從山體的根部看至山頂的高峰。
當距離被限縮得如此侷促,視野中的形體被拉得更加修長,細節與紋理也在同時得到了彰顯。進一步貼近大霸本體,數萬年來堆疊累積的痕跡,形成無數光滑密實的塊狀、片狀、與柱狀,僅僅壓縮而形成了這塊巨礫。抬頭望著破碎的節理與霸基被落石砸得坑疤變形的鐵籠,即使戴著岩盔仍感到一絲涼意竄過頸後。與巨大、神聖、深不可測同時生成的,深深的對於死亡的恐懼,夾雜在大霸的陰影中籠罩而來。
快步離開霸基的範圍,往前不遠處的樹林裡,道路的指標牌分別指著小霸尖山與雪山。卸下重裝,我們在萬里晴空下朝小霸尖山前進—與大霸尖山對立遙望的小霸尖山,在地質上屬於相同的年代,更進一步地說,兩者其實是同一塊沉積岩,在這塊積累著時間遺痕的岩體被推出海面後,因沉積岩硬度與風化速度的差異,最終侵蝕出這兩座尖峰對立、中央以狹長稜線相連的景象。踩在沙、土、碎石混和的路面,難以想像那是早在人類出現以前,就已生成於地球上的礦物。
通往小霸尖山前半段的稜線是寬緩好走的頁岩質緩坡,大約從後半段至最後1/3開始,隨著更為堅硬的四稜砂岩出現,攀爬的路徑也明顯變得陡峭,超過7、80度的峭壁攀爬時有所見。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時不時擦身而過的人群讓這段並不算長的攀爬路線花費了異常多的時間,好幾次看著一旁乾淨穩固的岩架,貪玩的同時也不想一直站著曬太陽,便著手開發起新路線。謹慎地試探、搭手、踩腳,稍微垂直攀爬後再做個小橫渡,不一會兒便跳過了好大一段人群,赫然出現在接近頂峰的路段。
山頂的人群終於疏散出空間,我們也得以站上山形雖不如大霸諾大、卻同樣高聳突兀、且頗富攀爬樂趣的小霸尖山。眺望著遠方群山、回首彼處世紀奇峰,在藍天的呼應下,一切都顯得如此潔淨而爽朗,陡峻的稜線顯得活潑,蒼翠的植被顯得生動。從邊緣探視著山尖南面一瀉千里的絕壁,幻想意淫著許久之後的未來,或許我們將有能力實際攀爬那樣的大牆,展開自己心目中的「攀登」活動。
離開那兩座古老的沉積岩,有別於大多數回頭往大鹿林道行去的山友,一行人順著雪山的指標,朝向下一段令人神往的稜線進發。路徑沿著霸基繞行至大霸後方,緊貼著視線的堆疊岩塊早已看不出大霸的形狀,卻是曾經人們攀上聖山之巔的入口。如今鐵梯早已移除,來到此處的目的不再是攀爬巨峰,而是為了自其腳下延伸而出的霸南稜線。一旁的「路徑」呈7、80度的角度直落而下,垂直的岩壁與堆疊的岩塊間夾出了一個僅容成年人肩寬的狹縫,這正是秀霸路線上眾所周知的煙囪地形。
背向外側探出腳步,狹窄的夾縫將扛著背包的上身向外推擠,攀附著堅硬的岩石,努力將軀體擠進隙縫深處。往下探出的腳尖終於抵住被身體遮擋住的腳點,重心下落、再度探出腳步,身體脫離了岩隙的箝制,得以自在的向下攀爬。裂隙下方的岩石堆疊如階梯般整齊,8人的隊伍不一會兒便全數通過了煙囪。
地形下方是一片寬廣的平坦砂石地,鋪蓋著寬稜的深色碎石細小狹長,那是頁岩風化後最顯著的外型特徵。沙地後方,古老的岩層堆疊如巨塔般傲視群山,儼然為那已捲起了雲煙的天空,增添了幾分詭譎的色彩。路過IOU平台,路徑往一旁的谷線下切,踩著大小不一的錯落石塊,那是台灣典型的溪谷樣貌。只好在天候乾燥、溪溝無水,乾爽的岩石表面踏著十分安穩,惟高低的落差讓行進起來更加費時費力。ㄇ
逃出鋪天蓋地的石堆,隊伍穿出森林線,開闊的草坡下方不遠處正是霸南山屋的隱身處。霸南山屋是有趣的雙層建築,依地勢而建的山屋下方是雨水的集水桶,二樓的露臺後方才是遮風避雨的住宿區。室內的住宿區同樣分兩層,每層都可以睡下約莫10來個人,以這處相對少有人造訪的路線來說,應該相當充裕了。
D3.5 夜裡的插曲
又一個尚未過午即可紮營的愜意日子,享受著溫熱的午餐,原以為必定可以包場的心思,就被全然意料之外的訪客給打散—一支與我們人數相當的雪霸志工隊伍今晚來到此處巡視。國家公園大多會招募登山志工,協助至各個山屋檢查環境概況與PAC的狀況,當晚遇到的志工們便是恰巧來此執行任務。或許由於傳統山社的登山風格本就相對老派,步調與相處模式反倒跟現今主流的登山、Outdoor生活風格有些格格不入,倒是以老一輩人為主的志工團隊與我們的頻率相對接近許多。
趁著下午沒雨的空檔,我們跑到附近的水源殺時間,沿著碎石坡下切10來分鐘後,極淺的泉水自地表泌出,水質雖清澈卻不太容易撈取。沒打算認真取水,在滑溜的溪底閒晃了幾下後,幾人便打道回府,哪知這前腳才踏入山屋,身後的天空便落下了綿密的雨點,蒼綠的森林立刻便換上了一套新裝。只能說此行至此為止運氣真的太好,抱著越野跑鞋從頭濕到尾的心理準備,卻直到這第三天都仍沒弄濕過鞋襪。
深夜,沉重的呼吸聲與伴隨著含糊的談吐鑽進意識,每每喧鬧個幾回便再度平息。隔天才知道是樓下志工的大哥夜裡顛顯數度發作,從一早對於昨夜全無印象與半夜不斷想跑出山屋的症狀來看,似乎有些意識狀態的改變,老實說在這樣的海拔環境,心底隱約覺得有些不妙,但既然對方沒主動提起,身為外人的我們似乎也不便多談,便在那日出的金黃時分於此別過。
D4 品田V斷與聖稜線
今日的路程不短,並為了爭取時間給下午的單攻行程,大伙起了個大早,乘著朝曦復往四秀稜線邁步。清晨黃橙色的日光點亮了半邊的樹梢,著了火般的色澤也引燃了前進的動力。樹林很快被打亮,山形遮蓋出的陰影投射在寬廣的谷地,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光影投射出的山的輪廓,陰影中的我們則緩緩朝著遠方的亮處走著。
來到路徑上最重要的分岔點—廢棄的巴沙拉雲山屋,在此取右將經過著名的素密達斷崖,接上通往雪山北稜角雪北聖稜線,聽著隊伍中唯一走過聖稜線的學長道起當時的故事,自登山之始便對聖稜有著無盡遐想的我,不免感到心癢難耐。只可惜那樣的渴望,或許得留到下次再滿足了,順著左側的路徑,我們下切塔克金溪,隨後再度攀升,直指新達山屋所在的四秀稜線。前文中便曾提過,趨近大霸尖山的路線有好幾條,前面兩天走完的「大霸北稜」屬其中之一,而現在踏上的這條「秀霸線」則又是另一饒富玩味的選項。由於四秀所在的稜線與大霸稜線間相隔著一條深深的,爬升也因此變得巨大,且少了聖稜線的盛名,選擇此路的人自然更少了些。
塔克金溪在位置上,可以稱得上淡水河最高的源頭,發源於雪山山脈的純淨溪水流過礫石、穿過森林、滲過土壤,最終匯入寬廣的淡水河,隨著洪流沖入台灣海峽。自小便生活於淡水河畔的我,這條大河自然再熟悉不過,而今的我邁著穩定的步伐,來到了自己長年生長地的「根」。自己的背景或與大山無關,卻在機緣的挪移下,回溯到了生育地的根,或許無心、巧合,但我想,就將其視作與這塊土地的緣分吧。
下抵塔克金溪前的路並不好走,又是那不大不小的堆疊礫石路, 下切途中我們還一度切過了頭,直到發現前方的路徑雜亂的詭異,才驚覺錯過了路口。自碎石坡下半部向右切,離開了巨石堆疊的陡坡,迎接隊伍的是一片暴露而細碎的崩塌橫渡,靠近溪谷的岩石不知何故,全染上了紅土般的紅橙色,在陽光下彷彿散逸著高溫的熔岩。溪谷的流水依然相當清澈,我想這大概是高山溪谷上游的共同特徵吧。品嘗著來自淡水河上游的甘露,這下子,我也是品嘗過「家鄉滋味」的游子了。
越過當日路線的最低處,溪流對岸的路徑毫不客氣的垂直上升,緊接著便是全無喘息空間的陡上。享受著身體因體能消耗而感受到的些微亢奮,幾天以來都只走不到6小時便早早下榻,總覺得似乎還沒開始真正壓榨到身體,即使是如此「有效率」的爬升也不怎麼覺得累。或許也正是因為爬升的效率極高,一早下切的落差立刻便補了回來,不消多時便切上了那條遙望著大霸的主稜—四秀稜線。
不到正午,熱門的新達山屋已見得到其他山友,外頭的營地也早已搭好了商業隊的帳篷。不願放過提早到營地的時間,幾人與夏季的午後陣雨賭了一把,簡裝起行,目標是一個半小時路程外的品田山。在武陵四秀之中,品田山的特別之處便在於他那嚴峻的山勢與環伺的斷崖地形,從新達山屋前往,必須經過著名的「品田V斷」—那是一段呈約70度下切後觸底反彈、再度以相同的坡度直線攀升的縱谷,凡造訪品田山的人,都必須經歷這段顫巍巍地攀爬過程。
陽光賞臉的烘烤著山麓,鼻腔內充斥著草本植物曬乾的氣味,遠處天邊的雲朵蠢蠢欲動,卻仍留下了大半的藍天。仗著體力還剩下不少,我和幾個夥伴在林子裡小跑了起來,很快便來到V斷前不遠處的展望點。在這裡能夠清楚看見南方的雪山稜線,如斗杓挖出般凹缺的冰河圈谷、怪誕突出的北稜角、甚至遠在低處突出於林木的七卡山莊,全都一覽無遺。繼續前行,在森林與天空的邊界,地表被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混雜著土紅色、灰黑色、與沙白色的岩石堆砌出兩把利刃,相會於下方數十米處的溝底。
攀爬V斷的暴露感遠大於昨日的小霸尖山,是需要全神貫注保持重心、尋找手腳點的陡峭岩壁,攀爬的路徑附近大多架著繩索,但一向不太信任山上繩索的我仍選擇靠著自己的四肢抓握攀爬。晴空下乾燥的岩石摩擦力很夠,加上每段的落差其實並不會太大,即使是下切也並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相形之下,自己還是認為自奇萊北峰回程下切的壓力更大些。
從谷底抬頭望向品田山,原先還能從稜線上近乎平視的位置,如僅彷彿像天一樣高,真有種地表被一雙神秘大手捏起來的味道,高聳得不可思議。那種感覺甚至有點兒類似在大都會中,從高樓的腳下抬頭仰望那樣,魁武、震撼、而不可高攀得令人暈眩。攀登帶來的興奮感觸發了腎上腺素的開關,身體彷彿可望向上攀一般的自己動了起來,踩著大地粗糙的表皮,試圖站上巨人的肩膀。
不得不說,品田山的這段上切路絕對是整趟旅程中走起來最累、最有感的一段,在接近山頂的矮樹林中穿梭爬升,肺部劇烈的收張、大腿也終於因痠痛而變得僵硬。雙手向後撐著膝蓋,名為山的巨人依舊是那麼高不可攀,卻也因此深深吸引著我。搖晃的視野中,藍天再度浮現,前方已沒有更高的地方—我第一次有了那種攀登電影中、主角掙扎著站上雪峰頂端時的視覺衝擊。雲靄似乎更高了些,南方的雪山聖稜卻還是那麼清晰,我們在山頂享受著午餐,也品嘗著這難得無雨的夏日午後。
D4.5 反霞光
「哇靠!!!!!」
印象中似乎又是Carol朝著天空大喊了起來—與中霸山屋那天傍晚的場景如出一轍,同樣的晚霞時分、同樣的驚聲呼喊,眼前的景色卻輕易擊潰了想像力的邊界:那是正東方的天空,理應出現朝曦而非夕照的方位,卻從天空與地表接觸的中央,竄出了數不清粉色、橘色、紫色、艷紅交織的光絲,跨過整片天穹後消失於群山的陰影中。目瞪口呆已無法形容當下的感受,新達山屋交織的人群瞬間聚焦於同一點上,就如同漫畫中的佛光、聖光那樣,那是一道能聚攏人心的光,同時印在了在場數十人的內心深處。
至此為止,我有兩次被景色震撼到無從反應的瞬間:第一次是19年獨自到美國旅行時,親眼看見大峽谷(Grand Canyon)的剎那,另一次便是此時。那是一種近乎意識抽離的狀態,腦袋感受到自己正咧嘴笑著,卻只能單方面的接受視網膜、皮膚、與五感收受的訊號,而始終無法反過來控制自己的思緒、四肢、以及張大的笑著的嘴。
事後蒐集了一些資料,一般在日出、日落時,太陽方向射出的光線被稱為「霞光」,而於此同時,另一側的天空應該也會相應的出現霞光跨過天空後而映照出來的「反霞光」,只是因為亮度明顯不如霞光,平時很難觀察得到。當明顯的反霞光出現,大多需要同時具備天氣清朗、空氣澄澈、且有雲霧聚積的多重限制,在這個山區難得未降下對流雨的午後,就恰恰滿足了所有條件,也才端出了這道及難一見的天文景觀。
熬到隔壁桌的協作大哥快看不下去的熱騰騰咖哩終於上桌,手裡端著盛滿醬料與白飯的碗盤,眼前的光影緩慢變化著,彷彿按下了慢放鍵的粉色極光,閃耀於東方的地平線。照常落下的夕陽、照樣凝聚的山嵐霧氣,卻在照樣住滿山有的新達山屋外繪出了截然不同的圖樣,彼此不認識的來者相聚於此,共享著這片珍稀的奇景。天色漸漸黯淡,映在眼底的光暈卻久未消散,明天就要回到文明的我們,或許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只要閉上眼就能再度看見那飄盪在蒼穹的浮光掠影。
D5 遠望聖山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期農民的作息如此,在山上的我們同樣如此依循。反霞光早已在夜裡淡去,東邊的天際線換上了熱鐵般的紅,森林線下一片漆黑,我們迎著一抹橙光信步前行。看著絢麗的朝霞、嗅聞著露水的濕氣,心理知曉這是踏上歸途的最後一哩路,腳下踏出的每一步都離山下的生活、離無名的紛擾、離熟悉的家,要更近一些。這是我第一次在山上對於「回家」這件事有著如此強烈的感受。我至今仍說不清那確切是種什麼樣的感受,有對於山下安逸的希冀、有對於山林自在的不捨、有對於旅程即將結束的惋惜、也有對於此行種種的感懷。我知道我會再度回到這樣的環境,只是這一次的相會將在此告一段落,但我仍感到有些不捨、惋惜、卻又對自己的離去鬆了口氣。
晨光照亮了一部分的山頭,金色的稜線再度浮現,走在陰影中的我們則彷彿身在一個降低了彩度的世界。腰繞的路徑貼著山水畫那樣外傾層疊的山壁划過,彷彿毛筆勾勒出的曲折古樹在仍留著一絲亮黃的天空上映出了剪影,池有名樹以最詩意的樣貌出示,誓要給來者留下最為深刻的印象。
復前行,我們經過了三叉營地,逕直朝著池有山的山頂走去。結束這5天行程的最後一段陡上,幾人站上池有山頂並不平坦的腹地,崎嶇的岩石讓山頭的空間變得略為破碎。直逼360度的展望再一次擄獲了眾人的心,遙望著對面的大霸尖山,幾天之前我們也才走過那座聖山的足下。大霸旁的天上凝聚著蜷曲堆疊的緻密雲海,最後一天的早晨依舊風和日麗,好好的與山神道別,謝謝山、謝謝雲、謝謝陽光、謝謝雨水,朝聖的旅程因為這些種種而有了起伏,遙遠的聖山成為心底珍藏的回憶,擦身而過的聖稜則成了再次回來的理由。離別是哀愁的、歸返是心安的,懷著略為複雜的心緒,在艷陽與群山的見證下,我們走完了那條屬於自己的朝聖之旅。
後記—
走完了朝聖之旅,回家的感覺圓滿而無憾,但隨著路上見聞而生的更多想像與期待,卻遠超過走完全程的滿足。這是一趟填補了大學時光對於高山路線空缺的旅程,也是一圓自己親臨聖山、目睹聖稜、以及完成高山縱走宿願的徒步。秀麗的景緻、壯闊的山巒、震懾的天光、以及百轉千迴的稜脈,它滿足了自己對於高山的一切想像,也確實達成了自身對於「朝聖」一詞的預期。
在行程的安排上,若非為了避免夏季的雨後陣雨,在體能充足的前提下,我們認為絕對有辦法壓縮在三天之內完成,甚至繼續向後延伸。然而緩慢的步調自然也有緩慢的好處,得以在山上盡情地呼吸,得以在山坳無憂的放空。整條路線雖爬升落差大、行經的地形多變,走起來固然有其難度,卻也是有著一定基礎體能與技術的山友,必然能夠駕馭的路線。
從奇形怪狀的大小霸、到巍峨嶙峋的池有品田,路上的崇山多具有極高的辨識度,也絕對值得親眼見證。從半年多前便期待著的路線,至今終於實現的滿足感,則讓整段路線在回憶中有著無可比擬的地位。回顧這趟霸北出秀霸的旅途,白天裡多變起伏的地貌、入夜時變幻無窮的天色,讓每段行走、休息的時光,都有著截然不同的驚艷。我們還著虔敬的心入山,山則以奇異的身姿回應我們的心意,這是一趟朝聖之旅,無論視覺的衝擊上、抑或是心靈的撫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