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得獎的香港電影,拖到今年在香港飛往倫敦的飛機上終於看完。其實好久沒有認真看電影了,幾乎要忘記如何好好欣賞一部電影。
「幻愛」講述的是一個患有情愛妄想症的男生和一個想成為臨床心理學家的大學生之間的愛情故事。愛情故事自男生幻想和欣欣戀愛開展,後來在想像和現實之間掙扎,好不容易發現自己原來活在幻想之中,又與真實的葉嵐開展患者與輔導員禁忌的愛,又再墮入想像和真實的漩渦。
精神病在香港其實比想像中普遍,記得前排很流行做醫管局的憂鬱症問卷,在香港,工作壓力稍大都會覺得自己有精神病,曾經也以為自己有過憂鬱症。沒有真正接觸過思覺失調患者,難以想像終日感覺有人跟蹤甚至同自己講話的痛苦。電影裏面有些情節感覺很真實,比如阿樂要靠錄音分清楚現實和想像,細節能幫助觀眾更容易投入主角的世界。葉嵐和欣欣在同一個空間呼喚阿樂的時候,感受到阿樂在現實與幻覺之間的掙扎。
其實有時候我也難以分清事實與想像,因為我習慣將感情投射,習慣在真實世界注入對人事物的幻想。痛苦程度定不能與病患相提並論,但我都正在呼喚自己抽離幻想,面對你不夠愛我的事實,說服自己那些你好像愛我的感覺都是我自作多情。在長期的距離分隔以後,那些模糊的發覺即將清晰起來,我會發現那都是錯覺,我會發現那段我們一起相處的那段時間,或許都是一場幻愛。
電影叫做「幻愛」,我覺得除了因為這是一場在幻想裏一開展的愛情,更是因為故事描述的是幻想般的愛戀。向以利益為先,為了利益出賣感情和身體的葉嵐,故事最後竟然為了阿樂放棄學位,稱之為現代愛情童話不為過,其實或者甚至可以稱作現代愛情神話。單純是喜歡像天使般在路邊幫助精神病患的你,單純是喜歡溫柔對待我的你,不嫌棄對方的病況,不嫌棄對方的過去,沒有利益,沒有資源交換,沒有計算關係的可行性,沒有量度關係對雙方的影響,就單純是感受到愛所以要去愛,對我而言幾乎是幻想般的戀愛。
關於愛的本質和定義,每個階段我的思考和定論都一直在變。然而或許這本來就沒有答案。
故事發生在屯門,使故事蒙上一片淡淡的社會的無奈和哀愁。作為屯元天的標誌,畫面裏重複出現輕鐵月台,列車和路軌,那些在交錯的列車中目光的注視,在月台的兩邊的關注凝視,在同一邊月台的互動,在路軌旁的馬路散步和聊天,為電影氛圍增添的港式情懷,但我竟同時感受到一股京都叡山電鐵的浪漫(是的,到今天我還很沈迷「明天,我要和昨天的妳約會」)。在某個報導看到導演周冠威說「我覺得輕鐵很有社區的感覺,列車在城市中穿梭、到站就離開,充滿孤獨、滄桑、尋找愛、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充滿香港式的夢幻故事。」好想同導演說聲做得好,完全感受到。
地處邊陲的屯門,一個曾經被標籤為「悲情城市」的地區。因為距離金融中心地區和港島區甚遠,地區規劃時沒有任何策略,缺乏高經濟價值的行業,沒有高聳的商廈,也沒有遊客中心,政府將需要公共屋苑的居民大量安置在屯元天區域,居民大多以基層行業為主,入息中位數較低,社區裏的設施和規劃都按照基層居民基本需要建立,而沒有考慮社區人與人之間所需要的互動和公共空間。
當香港島一帶的人類不停地飛速追求利益、效率、發展、秩序和進步時,被拋離的人口聚集,在底層掙扎,無辦法有效率地產出,更無辦法有效率地消費。在邊緣地區沒有商業活動又難以逃離,循環之下變成城市的邊緣人,最後只剩下悲情。
現在的屯門雖然依然沒有急速發展起來的跡象,但因為新市鎮發展,加之市區地價日益攀升,地產發展商開始踏足元朗,建成不少新式樓盤,又有諸如yoho town的大型商場。屯元天依然離我們很遠,香港的貧富懸殊還是很嚴重。
電影的最後看到阿樂高高興興地擁抱愛人,開放式的結局沒有告訴我們,那是欣欣還是葉嵐。我本來沒有很喜歡故事以開放式的結局完結,沒有句號的句子令我忐忑不安。在日常工作裏太多人需要我給一個肯定的答案,我也需要別人給我一個肯定的決策,事情才能被推進。習慣了所有問題都要有答案,習慣了代辦事項一定要被解決,好難接受沒有結局的完結,很不安。
但最近遇到許多事情,與許多人聊天,發現其實人生有許多可能性,或許人生根本就沒有答案。那些讓我們安心的所謂「答案」可能也不是人生的正解,許多年後或許突然發現那是個過期答案。最近不斷思考也還在思考中......
只要活著,故事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