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虹線的解詩人,有些會根據虹線與身體接附的位置和顏色來占卜。
例如接附在腳,表示會有大量勞動;若是在肩膀,近期則有財運,會變得忙碌。
準確程度見仁見智,大概是星座血型以上,生辰八字以下的命中率。
我對此也有自己的見解。而與之意見一致的是:虹線附在傷口中,最近會發生嚴重的血光之災。
這些虹線被拉成比蜘蛛絲還細的虹絲,埋在難以察覺的極微小傷口,或曾經造成的傷疤中,僅能在某些角度見到表面細小的反光點。所有動物中,尤以青蛙最能明顯見到。
我所成長的家庭教會,在詩人海因里希過世後,保管了《現象詩集》的原稿,當中有些未出版的手稿。
手稿裡有一篇題名為《蛙點》的詩文,正是描述常常在兔子老鼠等獵物身上見到這個現象。
槍擊案發生後,手稿也被燒毀。教會口傳了手稿的內容,成為教會解詩人才知道的手法。因此某些詩和解詩方式在學界沒有記載,或是觀察和解詩方法有所不同。
教會發生槍擊掃射事件之前,也是在我知道《蛙點》的詩意之前。
我將腦海中教會每個人的蛙點畫面用深呼吸壓下,告訴自己現在想都不要想。
保住了一派輕鬆的偽裝,我將驚魂未定的鞠之晴先帶到路邊的長椅上。
行人逐漸變多,街燈一一亮起。轉眼已經是接近晚餐和週末學生返回宿舍和租屋的時段。
我想帶鞠之晴喝點東西,她看起來仍驚魂未定。但她拒絕了我的邀約,說等一下還有打工。
「妳說書店?」
「不是,我在車站路上的一間店也有打工,坐公車就到了,是間家庭式的義大利麵餐廳。」
「但妳狀態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請假?」
她搖搖頭。
「現在請假會造成人家麻煩。我已經夠常出包了,不能再造成別人更多困擾。」
「現在問有點晚了,不過妳會想要送讀,是以前遭遇過什麼嗎?」
「嗯。不過不是我,都是我周遭的人。」鞠之晴幽幽的說。
她說上幼稚園時,家裡借了一大筆錢給人。想討回來時,卻發現那人利用夫妻財產分開制這條法規,將錢轉給太太,根本討不回來。那時她父親在工廠的投資失利,家裡入不敷出,開始跟人借錢,最後借到了高利貸。
在可怕的利息壓垮他們之前,父母悄悄的把她送到親戚和朋友家寄住,自己到處躲債。但鞠之晴說她待過的家庭總發生不好的事。
「『不好』,是指什麼?」
「嗯……姑丈被裁員,叔叔的小孩幼稚園失火……表姊車禍,阿姨一氧化碳中毒過……很多呢。我從國中就開始打工存錢,想盡早一個人搬出來住,早點獨立。」
她望著路上行人。
「那些親戚朋友對妳不好嗎?」
「這倒沒有。我很幸運,收留我的家庭都對我很好。他們因為同情,反而更照顧我。」
「他們有把發生的那些事都怪到妳頭上嗎?」
她又搖搖頭。
「只是事情發生後,他們都會把我送走。啊,不過我們現在還是常常聯絡喔,偶爾我也會回去看看。」
「父母沒接妳回去嗎?」
「我有六年多沒見過他們了。每個月我會匯一點錢給爸爸,但我也不知道他和媽媽現在在哪裡。他們常常搬家,電話也換來換去,我一直問他們,但他們都不肯說。反正電話和視訊看起來平平安安就好。」
她終於轉向我,卻給我一個「別擔心」的笑容,兩手拍了一下膝蓋站起來。
「好囉,今天也要加把勁!」
我也站起身。
「我送妳過去吧?」
「不用了,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
「沒關係,不差這一小段路。走吧。」
「可是……」
「再拖下去會遲到喔?」
我邁步向前。她猶豫了一下,總算跟上來。
目前鞠之晴身上的繁支雜線已經送讀,但剩餘的虹線融合成三條特別結實的線,附在多里德他們和我身上。
這種虹線亮度刺眼,沒辦法用薰燈法和湊舞式送讀,需要強大的力場來調整。這也表示我們和她之間近期會出現足以改變關係的重大事件。
相傳詩集上有利用特定氣象的方式送讀,最安全的是颱風,但最近的預報完全沒有熱帶性低氣壓靠近的跡象,因此不能期待這個辦法。
……看來要求助解詩協會了。
所幸21世紀是個科技進步的世界。
雖然很不願意,但要動用到那個設備,必須向協會的「那個」班策爾拜託。請他跟中科院提出申請,應該有辦法使用偽量場對稱機來解詩。
離開學校騎了約六分鐘,我停在一間7-11前。鞠之晴打工的餐廳就夾在7-11和老舊辦公大樓之間。
送完她後,我順便進超商買杯熱咖啡。
在我等咖啡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幾聲。
在我、多里德還有姚凱唯的三人群組裡,姚凱唯寫著:「被戴教授知道了,我正在跟她解釋。禮拜一開會要討論鞠之晴的詩。」
多里德對此發了一張柯基犬躲在狗屋害怕發抖的貼圖。他在下面用英文寫道:「糟糕!『那個』班策爾和協會副會長把我抓進一台比烏鴉還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