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有點事》(10) 小說

分寸，分寸。幾分幾寸，究竟要怎麼拿捏？

假如我和她之間有道不可逾越的線。當我離那條線只有十步距離時，感覺有些不自在，但還能接受。往前幾步，剩五步時，感覺更不自在，但是還沒踩上那條線，所以也能接受。

剩三步。總之前面十步五步都能接受了，只要還沒踩上底線，我都還能說服我自己。

那麼剩一步，剩半步？

那麼乾脆一腳已經跨過那條線，另一腳還在線的這一端呢？一腳一邊，和離線的半步與一步的距離又有什麼大差別？

線還存在嗎？線是不是朝前移動了？這條線又是誰定下的？

朝著界線移動的我雙腳，是因為我的意志，還是因為她的意志？

自從我載著她去過了警局，她與我的來往更加密切。我原以為，她可能會找藉口漸漸疏遠我，因為在我眼中，我已經看到她欲對外人掩藏的私生活一面。可是，我們卻更加地親近。

親近到我以為我們是比一般朋友還要好的好朋友。

可我隱隱覺得，我們之間仍有一道屏障。

我們常常週末一起出去吃飯，她常常自主聊起Jody 好一陣壞一陣地用email 或簡訊騷擾她。在她帶著煩憂的笑語聲中，她會停下，詢問我該怎麼應對Jody。而我，只能笑笑，既然都給她開了往警察的那扇門，那便是我能提供的最佳解方了。不然，就是完全不理會Jody的信件攻擊。幸好，她和新男友Dean 處得平和，沒什麼令人心驚膽顫的地方。

音樂會結束後，她更常搭載我的車回家。這有此時，她才會稍稍聊起我極具興趣的音樂話題，但也只是蜻蜓點水而已。如果那天有她的演奏，她會試探性地問我的感想，而我也會巧妙地避開評她的彈奏是好是壞，卻聚焦在樂句的抑揚頓挫已經配合的學生樂團在哪裡多麽跟不上。往往，說進她到心裡，連稱我能識音。

我們之間很有默契，不去聊她的鋼琴彈奏。對話之間，她讓我覺得我是外行人，配不上聊聊音樂這塊神聖之殿，卻還是想從我這裡聽聽我對她演奏的看法。而我呢，耐心地等著她可以和我真聊音樂，所以更不告訴她我的真實想法。

但是，她從不避諱說起她的感情私事，而且說得更多。我有種感覺被壓著頭，看著眼前一身晚禮服的美麗女人褪下華麗的外服，清晰地看見女人身上的內襯和被遮掩的皺紋和贅肉。

又是和平常沒什麼不同的一天。我下班前，她發簡訊請我到她家裡一起晚餐。那天天氣晴朗，春末入夏，有點開始熱起來了。沒什麼好拒絕的，我下班後，直接驅車到了她家，下車前照例把四周觀察了一番才去按她家的門鈴。

『小莫，我正好帶回一些剩菜，不介意地話一起吃吧。不好意思啊，之前妳常常做菜帶給我，我廚藝不是很好，就拿我認識的叔叔家給我的菜招待你。』她在廚房裡忙著微波一盒盒的冷菜。

「沒關係。我不挑嘴。」我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她家的備用鑰匙放在餐桌上：「我把你的備用鑰匙帶來還你了。」

身為音樂教授，除了教職和在學校的演奏，她平常也忙得很。她不時參加音樂節和各式演奏邀請，便常託我幫忙看家。她前天才從某處的音樂節表演回來，我順便還她的備用鑰匙。

『鑰匙你就先拿著吧。』她說，拿出一盒熱好的pulled pork，『反正馬上六月中我又要旅行了。』

「又是音樂祭？三週後？」我問，也就順手把備用鑰匙收回我的包包。

『嗯，同時和Dean順便去旅行。』

「哦。」我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塞了我自己滿嘴的豬肉。

『其實今天請你來吃飯，是想找你商量一件事。』她很乾脆地開了口，同時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果汁。

「……難道又是Jody？從上次我們去警局，都過了四個多月了，他還不死心？」

我聽見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Jo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