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有點事》(9)

在我說明來龍去脈之後，我們在一樓走廊等待警察下來。我讓她坐在條凳上，她的身子有點在發抖。其實，連我自己也在發抖，剛剛在對講機講話的時候，牙關都因為緊張而打了點顫。

「你和Jody是怎麼認識的？」我問。

『Online Dating 網站上。』她答。

我默不作聲。她看了一眼不知第幾十次震動的手機，緩緩繼續說道：

『原本我在美國Ｘ州讀書的時候，我有一位男朋友，也是台灣人，還是同鄉。當時，他唸得是化工。我們一路交往了七年有了吧。

『後來我在這個大學城得到了教職，他也畢業在讀書的地方找到工作，我們就開始了遠距。我們遠距了有一年半吧！常常是他來看我。有次我們開車，他讓我試開高速公路，結果我害怕旁邊車道的卡車，自己就翻車了。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一直不敢開車的原因。

『我這個人對遠距沒有信心，雖然他說有信心。男朋友不在眼前，這叫什麼男女朋友啊。所以，是我先提分手的。你也知道，在這座大學城裡也沒什麼人好認識，跟我們同齡的人很少，要嘛年紀很大，要嘛都是學生。我才想試試 Online Dating的。就這麼認識了Jody。』

「你的膽子真的很大。我年紀比你小，卻不敢這樣。看來我太保守了。」我自嘲了一下，緩和氣氛。

『一開始 Jody 都很正常，什麼都願意幫我。他搬到離上班40分鐘車程的這裡租房子，是他自己做的決定，我可沒叫他這麼做。現在卻全部都怪在我頭上。』

「什麼時候和Jody交往的？」

『約莫去年七月？』

「我記得你好像說是十一月的時候，發現他有問題的？」

『其實早就發現他怪怪的了。他有點是個媽寶。非常的黏人，控制欲很強，總是要知道我在哪裡，我在幹嘛，老懷疑我是不是在跟別人約會。不過有一點我越來不能忍受。他不懂音樂，跟他講音樂根本是對牛彈琴。』

「他是理工科的，當然不懂古典音樂囉。」我笑了笑，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妳也是理工科的，可是妳懂啊。』

「那不一樣，我有在練琴啊。反過來說，他講他的分子生物，你也聽不懂了。」

『說得真有道理。』

警察真的很慢，都過了半小時多，人都還沒來。

『不過，我得跟你說件事。』她突然一臉抱歉萬分，雙手合十。

「什麼事？」

『我交新男朋友了。』

我感覺我的頭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有點站不穩。「你交男朋友了？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差不多一月初，我回去開音樂會的時候。不好意思啊，把你嚇成這樣。』

「哪裡人？在哪認識的。」我已經不顧禮貌，直問了。

『本州人，亞裔。Online Dating認識的。叫Dean。』

「不是我說你啊，這位Jody 你也是網路上認識的，斷都還沒斷清……那你跟Dean 有說Jody的事情嗎？」

『沒有，我還沒說。』

這時走廊傳來靴子的腳步聲，看來警察來了。我只能趕緊最後向她說：「這一定要和Dean說，不能夠瞞他。」

警察來了，友善客氣地問我們怎麼一回事。他在記事本上記下名字和事由，特地提醒有些瘋狂男朋友會故意送保母泰迪熊，在玩具裡面偷裝針孔攝影機來監視女朋友一舉一動。但由於什麼明顯的事情都未發生（比如肢體衝突，有證據的威脅等等），警察頂多只能開著警車多到她的住處附近繞繞，達到警示效果。

眼看警察快結束詢問，我實在萬分不想冒險送她回去，順口問了警察，能否送她回去？畢竟對方一直在電話騷擾，字裏行間也不確定是不是等在她家門口。警察同意了。我們在警局外的停車場分別，雪停了，夜特別晴朗，感覺刺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