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活力,熱情』是我方踏入二林舊社代安宮時,初次參與他們內部開會討論時所留下的深刻體會。
夜幕低垂之際,當我揹著筆電以最簡單的設備前往,原先想要悄悄的混入當中,卻不敵他們的熱情。招呼我坐下,但卻不會突兀的對我好奇的打量,且仍關心著我的出現,是非常好玩、有趣的經驗。
「這我們委員……那總幹事,啊,他很忙,稍等一下!」媒介我們認識的凱哥身為地方上美食社團的團主,卻沒有一絲架子,很照顧人。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他時不時的對我介紹,一邊觀察著四周每個人的需要。「今天就是我們例行性會有開會,他們都很好。」 在過往的農村社會裡頭,這樣的場景大概不難見—一群在莊稼活忙完之後的男女老幼,帶著一身清爽的肥皂香味,三三兩兩、三五成群的在廟埕口隨意而席,有的蹲在長椅上,有的攀坐在圍牆邊,也有年輕人將手臂撐在桌面上,推著自己的下巴,一副我早就知道要做什麼的老神在在。頭頂上的燈籠映出他圓潤的臉龐,顯得紅通通的。
旁邊的會議長桌邊,坐著紀錄細節的年輕女孩子,其身旁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去去,像是要替她分擔解憂,多囑咐叮嚀,但又像是挑逗嬉鬧般企圖分散她的擔憂,女孩子終於放下紙筆,大說大笑起來。她是負責紀錄按桌(※註一)金額與衣服放領的,怎不焦慮緊張?但與其笑鬧的情境如今想來,更顯得彼此的熟識與親和。
原先在洪醒夫的散戲裡頭傳遞出來的訊息是台灣農村人口將散、文化將滅的那種被時代洪流淘汰,那種不可抵抗的滄桑與不安,在代安宮這裡彷彿煙消雲散,舊社代安宮是有活力、有新意的,在武轎中加入新元素、在廣場上載歌載舞的一群在地莊稼人,把那種凝聚的力量長成枝枒,開出花來,結出希望。
隨著廟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簡直是印象中長鏡頭電影裡應該呈現的農村畫面。
總幹事閔煌哥坐在長桌邊,以投影機與筆電對著坐在底下一群幹勁十足的中老年委員們講述下個月初的掛香行程,
「我希望說,今天就可以把這些分配好,因為當時大家只是討論而已……今天決策以後,彼日就按分配好的工作去做。舉旗的、飲料,前導車的部份,」
底下突然有聲音竄出,打斷了總幹事的話。
「你那個乩童怎麼是空的!」、「叫誰去跳?」、「找不到人你落跳!」
「什麼『官降守』……字都打錯了啦,不是那個字,是『首』,啊你『將』也弄錯了,跟人家弄什麼電腦。」
「好啦、好啦,我隨改!」只見身為總幹事的閔煌哥立即從板凳上站起,蹲在擺放筆電的桌子旁,仔細的敲著鍵盤,將眾人的要求一一更改過來。
即使開會的過程中,眾人的笑鬧聲總是掩蓋了總幹事的嗓音,但他臉上滿溢的快樂是藏不住的。
「到時我們公務車上面會載舊社七仙女,七個人加起來七百歲的仙女,應該是不會有人需要載了啦吼?」總幹事一席話,眾人又一陣騷動,笑的合不攏嘴。
直至結束都很難相信,鄉鎮這種傳遞團結力量的樂趣,怎麼可能會被淘汰?而我們的下一代,又為何要屏棄傳統文化的薰陶,記得它的粗糙,卻不願意去深造它的美好。
也許在台灣這塊願意熱情接受並接納各地文化的包容下,也有那願意停下腳步,欣賞農村之美,留在田莊內的彼陣人。
註一:傳統廟會祭典,事成之後都會留大家下來餐聚,所以有紀錄宴客時的桌數需要,俗稱『按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