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地方的感受可以怎麼衡量呢?
除非你是花蓮人,或在花蓮任教,又或者是在花蓮讀大學,否則不太容易有機會可以在花蓮紮紮實實的住上幾年。
畢竟不容易找到理想的工作。
大學剛畢業的時候,還有認識的同學朋友在花蓮,所以很常回去。後來,每次回去,總是會覺得哪裡哪裡又變了,漸漸地就不那麼常回去了。
在新竹讀研究所的那幾年,自己回去的機會又更少了。大部分的時候,不是和研究所同學去玩,就是和前前同事前同事或現任同事一起去,以一種「花蓮我最熟了,我來帶路」的姿態。
不過,後來的那幾年卻是愈帶路愈惶恐。
因為,我很清楚我去的是「自己的」花蓮,帶著大學歲月的記憶--那是只屬於我個人,與他人無關。畢竟,不同的人對於地方有不同的理解,對於出遊的想法也不同。感受屬於私人體驗,他人難以觸及。
不過,正因為在畢業後的那幾年,總是和不同的人一起重遊我的大學歲月,也愈發豐富了我對地方的感覺。雖然,每一次踏上那裡,總是能夠輕易發現哪裡哪裡又變了、什麼什麼拆掉了、什麼又是新蓋的……
記憶中的地點,隨著經驗疊加不斷產生新的故事。
要說變化最少的,大概就是學校了吧。
有一回,久違地和前同事們一起回學校走了一圈,覺得幸福感洋溢到滿出腦門--我在這麼棒的地方待過四年,夫復何求?
在校園的歲月,真的難以言喻的富足,就是把圖片的飽和度拉到最的彩度都不足以呈現些種豐盈的日子。
雖然說,我只有大一的上學期最認真讀書。
還記得,當時為了西洋文學概論的期中考,和同學窩在校園內的K書中心通宵到天亮,然後直接去考試,考完才回宿舍睡覺。那是厚度勝過《辭海》、紙張薄如聖經紙的課本,而且諸神的名字很難記。
我們在文學概論把諸神搬上台,有Athens、Zeus還有Paris;在戲劇課讀劇、在音像課看了好多歐亞非的電影、在口語課拍短片,有同學拍了《阿甘正傳》: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Forrest Gump
還有系上的公演、系學會與系刊;有校級合唱比賽;有暑假的小捕手們(我的小隊組長是一個從蘭嶼來的男孩,有個與島嶼應和的好聽名字),還有管樂社的社課、表演與競賽。那些年,我們時常背著筆電、拎著收音機、樂譜或各式的傢俬,騎著單車在被山環繞的校園裡來來去去。
每件事都那麼好玩。
我在社團認識了很好的朋友,我們一起辦音樂會、學做海報、一起踏遍了花蓮好多地方、一起在寒暑假留在學校練習、一起上北部比賽、一起分租小房間、一起慶生、在每個有趣的節日聚在一起。
還有,會因為我心情不好特地去借車,半夜四點載我去七星潭等日出的朋友、在我臨時需要住宿時直接丟出鑰匙的朋友。族繁不及備載,至今一如是。
我忘不了那天在玻璃屋的頂樓左邊是月落、右邊是日出的絕美景象,那又是一個和社團朋友聊到天亮的清晨,我們一起暴走了整個校園,然後在社辦的屋頂上遇見了此生最美的天空。
還有帶營隊在湖邊跳早操,背景是盧廣仲的對啊對啊;在東湖踩風浪板、海洋探索到屏東夜宿海生館的暑假、和同學去採訪舊書舖子;在9803討論報告與閒聊、大清早約到市區的麥當勞排戲……,再怎麼荒唐的事情現在想來都特別有趣。
還有The Trip to Bountiful的寂寥、Night, mother的槍聲,Same Time Next Year的主題曲;總是靈魂出竅的法文課;窗外的草原很綠的翻譯課;報告好難文本好硬但好喜歡的音像和文批;練就一身檢索資料能力的英史與美史;走過英雄旅程、翻過整個《地海》的神話文學;巫婆必須死、好多榮格好難懂的兒童文學……
還有好多一時想不起來的,都跟著無名小站一起去了。
記得大二的時候,一次坐在學姐車上,經過人滿到馬路邊的自強夜市時,她看著車窗外說:「(畢業)以後我們再回來,就是觀光客了。」
記得那時候我心裡很不服氣:「什麼觀光客?我才不是觀光客……」
確實不是。
2018年的5月,在聯合報認識了新同事,當她說,她在花蓮讀研究所,我突然發現我們有好多共同的生活經驗和好多認識的老師之後,親切指數直線上升,「在花蓮讀書的人再去花蓮都會說『回』花蓮,」就是她說的。
花蓮是我的第二個家鄉,在東華英美系的日子都是此後生活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