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妮走進四人幫聚會的場所,伍實的家,只見似蒔正跪在表演區補足小鵝卵石與樹枝,以便完成"舞台"裝飾,而舞台只是一大片的隔音黑地板,類似劇場使用的那種。這次加入似蒔的裝飾之後,變得有禪意。最後她噴灑著清新木質香氛。舞台愛用者倆倆正在牆邊拉筋。
攸妮和駱克的情感已走了三、四年,來到穩定關係,其間各色花花草草吸引著兩人各自的注意力,有喜歡但沒有發展完成。駱克曾跟一名女子交好,攸妮不擒且縱的結果,還是坐穩關係的未冕者寶座。這次,換攸妮去跟小獺玩,其間的紀錄,四人幫成員都知悉。
伍實播放了入場樂,表示今天的聚會即將開始。
攸妮:「這是什麼迪司可舞曲嗎?好像來到舞廳,是不是也要配個DJ還是MC?」
似蒔:「要有七彩霓虹燈。」
倆倆:「然後私下賣藥。要一起嗨一下?」
伍實:「偶爾也要跟一下潮流。我最近慢跑時聽電子舞曲,才跑得動啊。」
似蒔:「能增強身理功能罷。」
倆倆:「進入狂熱狀態……」
攸妮:「打開感官、放開、甩掉一切!」
伍實:「你們講的就像性衝動一樣,可嘆我只是為了跑起來的衝動。」
似蒔:「心因性的情感衝動才是能持久下去的動力呢。」
攸妮:「麼會扯到性衝動,伍哥你最近有新的桃花喔?難怪要跑步練體力嗎?」
伍實只是乾笑兩聲,「希望倆倆今天要帶來的開場舞不是什麼脫衣舞。」
倆倆:「目前沒有那個興趣,以後我可不知喔!不過今天舞樂的歌詞還當真有性欸,伍哥神預言!」
伍實:「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就開始吧。看你的舞衣,是你的本科吧?當代舞?」
倆倆:「Bingo!」
歌詞唱道:「不要忘了,性慾體慾情慾也都只是身體感覺,同樣用應付照護身體的方式安撫一下,並且不要很在意它放大它注意它看重它。」
只見倆倆用肢體表述思想,流露視覺化的情緒,即使看起來混亂無序也是依靠著技術,節奏、速度和方向不可預測地改變,在收縮與放鬆之間,倒下後又復原。
音樂結束後,他動作減慢,加入吟唱,自唱自跳:「為何喜歡他?可能只是喜歡化學反應的氛圍想像罷了。但不代表膚淺、不值得去玩或沒意義。他雖然會稍微撒嬌或罵俏,也會抽離的站出去分析,好像就沒那麼喜歡了。彼此彼此,在粉色泡沫與形上思維之間穿插。戀愛感與性慾是最最甜蜜的快速通關門票,引人進入閘門後,真正的內容才一關關開始。雖然知道沉迷上的是一種虛幻的化學反應,還是會很想去玩那一種遊樂園美夢。」
攸妮:「這種舞果然是用來跳的,不是拿來分析的。像極了愛情。兩週前我跟朋友在上聊天,朋友宣告『:我有性慾,所以沒有物慾。』我說:『所以不會敗家亂買,而且反之則反(用物慾填補性慾)……』友道:『物慾以外還有食慾。』我回:『那麼全被物慾和食慾佔滿,可能性冷感指數大增……。』
伍實:「獸是充滿野性的,我們血液中都有狂野的基因,只是要發不發。野放讓人感到不文明、沒教養,但我想,妳也有屬於妳自己的小小野花。」
似蒔:「野放之初,是什麼情況下,打開那柵欄,發現從未上鎖,於是溜出去捕穫自己的野生存在呢?」
攸妮:「我二十幾歲的時候並不是像現在這樣的。
「事情始於我寫給火影先生的一封電子郵件內容:
「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看到這封信。看到也好沒看到也好。也無所謂。 我現在在打這些字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你在殺青酒的神出鬼沒,似乎會讓一個比較易感,或軟腸子的人,覺得莫名其妙的不安,漸漸這些記憶與情緒淡出,日子本當一直往前,而我突然興起打這些奇怪字句的慾望。並且,沒為了什麼具體的重要目的。
你殺青酒來做啥的呢?後來有收到劇組給你的留言感謝卡嗎?攝影師說你還是整個做完了整件事,夠義氣!男主角說,向你學了一些很特別的事。製片助理覺得你對他說的,不要讓有經驗的人牽著走這句話,對他受用。而我還記得你模仿給我看,叫我不要駝背。剛出廁所見我正要進去,就說現在廁所很臭,晚點再進去。
「謝謝你沒把我當小妹妹看,但你沒抱有一點探測或玩耍的心態嗎?或者說你問我會不會生氣,其實你認定我就是不會生氣,甚至就是沒有界線或原則,可以試試,可以實驗,可以玩一玩?!也許你看了會覺得不太舒服,但我並沒有責難或不恥的意思。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是老薑,沒有一眼看穿的能力,沒有拿捏隨我的自信,沒有運籌帷握的本事,所以各種想法就會出籠。另外,也關乎不熟悉,與好奇。 我想時日過去你就會忘卻了,再回想,就像一陀已散開的,有著奇怪荒謬顏色的,過眼雲煙吧。」
「火影是當時有名氣的藝術家,長我十三歲,因跟片而認識。那段實習國片期間,有個製片助理阿齊是同儕也是同事。殺青後,火影跟我說,他有問過阿齊有沒有喜歡團隊裡的哪個女生,阿齊跟他說是我。但因為他有女友,所以不會追我。我聽了簡直昏頭,因為那部戲的工作期間,我就有喜歡的水仙與慈慈,之後火影跟我告白,然後原來還有被阿齊喜歡過。那時候我曬到黑乾瘦,又理個大短髮,戴個墨綠框眼鏡,穿著寬鬆中性工作服,到底有哪裡吸引得了人 ? 我當時潛意識到底在想啥挖溝啊 ?
「火影當時已有三個女朋友。雖然喜歡乾乾瘦瘦扁扁的女生,對他來說喜歡上我仍是怪事。他不是第一次在我記憶中提及張楚。拍片前製的小組會議上他提過,那場會議中,當飾演花車女郎的女人站著彎腰看向桌面文件時,裸露在我眼前的是她洋裝裡的什麼都沒穿。
「我第一次赴約時,他開車到沒什麼燈光之處,突然關掉車燈,馬上強吻我,當時我還無法好好體會這個全面式的初吻、口舌身心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他很驚訝。是的正常人該有任何反應才是,我沒有。
「我的內心有個從沒上鎖的門想要門戶大開,面向蠻荒野地。但很多相關軟硬體配套還沒跟上,不知道要更新的版本內容為何,防火牆也沒裝。他給我大麻與啤酒,但我的身體那次抗拒了他的身體。我說我的初經是十六歲去打針之後才來的,他說他好像那根針。
「在他住處呼麻之後,我們並肩聽音樂時,我挑了張楚那張,所以他放了。跟著其詞,唱片每唱一句,他就跟著念了那一句歌詞,以為指引。
記得那時他說「應該把握像這樣的一段時光。」而那個時候,我只想到同床異夢四字。他說我腦袋怪怪的,應該多讀點書。
不過,倒真的是,對他念歌詞的那個畫面,有種虛幻無常的動容。好像他短暫回到某段記憶裡,一段既無聊可又暗暗覺得輝皇的歲月。也許是,腐敗的輝皇,揮霍的輝皇。或者,華麗的敗德。
「一個他來找我的夜裡,我是訝異但沒預作不祥的幻想,或任何期望,平靜地清整出可以供他坐臥的地方,還有把不想被他看到的扎記本子收起來。我不怕任何事。沒有什麼好怕的,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我當時真的沒有多想。
很清楚地覺得他電話裡的說詞是種狗屁,是種形式,像password一樣不算多餘,但本身毫無意義。
但我在那當下卻不自知,相信他說的話(還是說,也沒有所謂的信與不信,反正覺得那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果然夠愚蠢。俗世裡沒有辦法把借男人夜宿跟引狼入室、讓男人進房等事分開思考,但對於我來說,卻沒有一定的必然性,我期望也能有別的可能。天曉得我從來就是個神奇的異數。
「本想騎車去校門口接引他,結果因為直覺他會開車來,就用走的去。遠遠的看見一個我懷疑是他的人,來回慢踱地抽著菸。我們對望相認的瞬間,對我來說充滿電影感。
他的外表變了很多,頭髮從小平頭到刺蝟頭之後,現在又變成披頭四頭;氣色不好,神情滄桑鬱悶,口出酒氣;瘦。沒想到他坐計程車來,用走的直說「還有多遠?」路上他挨近地挽了一下我的手臂,說「好冷喔」,我說「今天還好吧!」(我還真像個理智的男人,冷淡,遲鈍,不會玩。)他心虛地笑了一下。
「其實那時我感受到一種平靜家常的淡然,又有點哀傷的幸福。我需要像山般包容這個如青苔賴爬遍野的男人,也喜歡對方偶爾像孩子向自己撒嬌。當時覺得那像一種成人的,再尋常不過的剪影,和太年輕的男人可能不會有這樣的舉止。暗夜的空巷,又冷又長。
「身為破處交手對象,他真的擔當起那根針。當時的我不夠強壯,雖然當下身心經驗良好,我一皺眉他就自己幫自己完畢,但因他處於憂鬱症加躁鬱症,之後就說他無法再負擔第四個女友而不再聯繫甚至躲我,他覺得他自己傷害了我而且不能再多加傷害。我跟親愛的山大講了所有事,山大眉頭深鎖說火影是混蛋。除此之外他再沒多說什麼。
「我好像被傳染了一樣也加入憂鬱症陣容,雖然不覺得這一定是始亂終棄,還是踏上了一段撞牆的追尋。我又引爆一個炮竹,我又玩火自焚,也焚人。他不是忍者,也做不好一個仁者。我想相信想證實他的良善性和那些可能的面向,可他從不試圖為我造橋鋪路、正面相迎。我是張著口開著毛孔撐著眼皮的,卻望錯了方向。沒能好聚好散也許有點遺憾,但反正以後居然又見鬼地遇見時,還是會看起來沒事一樣吧。反正有今晚沒今晚都會有浮面上相同的指向,那我還是寧可多一事。我可以吃地清淡住地清貧,卻要在事情上面爆香勾芡。
「雖然他說他是箇中高手,可以教我;但進過我身體之後就沒再回應我;雖然我提出擾人的請求,例如去旁聽他的短期大學授課。而我為了要不要打那通電話搞得像個遊魂。最終還是沒打去問他:「你可以教我做愛嗎?」
「一次偶然的不期而遇,他強作鎮定的慢慢結束當下和朋友的談話,想辦法讓我們轉移陣地到他進駐的創作空間。我說:『也不是生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竟然開始即將情緒失控,明顯地手足無措,我轉移注意力地馬上拿起水杯猛吞水,握著杯子的手顫抖遊移,我努力將目光聚焦在無限遠處,兩眼空洞,神情嚴肅,抑制想出來鬧脾氣的淚水。他也立刻反應:『妳這樣我沒辦法工作。』
他問:『妳希望怎麼樣?期望什麼?希望我怎樣?妳會怎樣建議我?』我真的茫茫,說『我沒辦法期望什麼。』也反問他:『你會怎樣建議我?』他想了一會:『放棄。』『忘記嗎?』『不是,是放棄。』
我沒再答話,心裡覺得這算得上是中肯的、真實的答案。而且我這樣問他這些,要決定好一個答案、回答,也是一種痛苦。儘管他還是老奸俱滑地想問出我的想望和期望,也許希望得到我依戀他的答案,但又一方面懼怕我真的對他有所求,這是一種交織遊移著自我虛榮、情愛嗔癡、現實百事纏身、情感交困之下的無奈。
「每個月我都能在平面媒體上看到他的名字或消息,一年半載裡不期而遇過五次,其中一次他給我看佈滿整個背上的佛像刺青。
我以整個手掌的全部份代腳,遊歷他整個背部的壯觀刺青,像按圖索驥,完成人生某部份的旅程。清楚知道每一步的靠近與遠離,及其對我的意義。
「其實每次都和平,但是心裡的和平,還是靠時間的長河才達到。
「我虛榮地希望他最終打電話來。但我想他不會。因為他終究懦弱。如果他打了,我的論調不就有閃失,我的習題不就得不到高分?如果山大論及或問起,我會說,我不會再聯絡他了。我也許遇人不淑或不俗,而且太認真了,我們都撈過界,而且彼此誤上賊船,誤觸地雷。
「脫下昏昧的眼鏡後,我從較高的位置來看,心中其實認為,他從來未想利用我,他選擇以他的方式禮敬我,並且他也在學習的過程中。他的心是軟的容易有感覺,但是不習慣鬆脫深層的控制、某種嚴肅,也不習於表達愛。
「You’re not real.到了某天我終於這麼想。你不是真實的,But I make it,bigger and bigger, more and more.
「所有真實無疑的早已過去,留下的無限膨脹其實是虛妄的。這麼想之後,就好像因為把情緒有所區別,所以就輕鬆了一點,清晰了一點。You’re not real.這句話是來自電影<美麗新境界>。雖然多離了你一步也有點傷心或落寞,但這種心情還是帶給我一絲清泉感。是自己想像出來餵養我自己的。」
倆倆:「蘋果的傳說是禁忌跟誘惑的,騙人不懂,大家都開吃了。」
伍實:「白雪公主的世界裡就會有壞後母與毒蘋果,純潔與美麗的東西週遭埋伏著有毒物質。」
似蒔:「良好的發展是因毒而成長,甚至以毒攻毒,最後能短入百毒不侵的境界。」
攸妮:「故事總要由一條蛇或一顆蘋果或一個人起頭,火影或許就是我擦亮的第一根火柴棒吧,總之,我接受自己的故事這樣展開了。」
似蒔:「妳最近的獨白比較有敘事劇情,真是令人感動呢,不過對話是獨白啊。」
攸妮:「人們都極重隱私,至少和我交手的有些人不想把講過的黑歷史話語攤在別人面前,所以消音打馬,小心輕放玻璃心。我總是很納悶又不情願的小心著,應該無法駛得萬年船。」
伍實:「為什麼現在的內容叫做蘋果幾代呢?」
攸妮:「最初的蘋果手機產品是劃時代的飛躍而現,那些陽春功能在當初具備基本人類所需。蘋果又是愛情的象徵,只要情竇初開,就可以領略愛情的奧妙,花俏、老與完備,都是後來的事。現在的手機增添一點花樣就可以出新代,換愛情體也像換手機一樣頻繁。像一頭越發猖狂的獸,占領了人類生活莫大比例,不可一日無手機或一年無愛情。無愛情令人瘦,無手機令人俗。」
大家繼續閒聊敘舊。難得今天伍實家的狗兒也在,攸妮梳理著牠的毛,抱抱那隻中型犬。牠側躺下來的時候,倆倆將頭枕在牠的肚子上,就這樣蜷曲雙腿,側躺在地板上。狗兒只是抬頭望一下他,就把頭放回地面維持原樣。攸妮也去依樣畫葫蘆的把頭枕在倆倆大腿上,像側躺地板的接龍,問他: 「你在幹嘛?」他回:「為了貼近牠、想念牠的心跳。那妳又在幹嘛?」攸妮望著天花板:「為了追隨你、追尋我心中的幻泡影。」伍實俯視著兩人一狗,「那來福在幹嘛?」似蒔在他們身旁蹲了下來,「在承接他們的愛與妄想。」伍實摸著他的狗,「承接到哪裡去?」似蒔:「化做空氣、心跳,流動成血液。呼吸著愛,代謝著妄想。」
伍實起身,「我想到播放什麼散場歌了,你們慢慢來。聽聽看,<你在我靈魂的邊緣>,李格弟的詞:
「你在我靈魂的邊緣行走
無邊的寂靜中帶領著我
每當我閉上眼睛
你在我夢境的深處滑落
因為是最初的 所以是永遠的
因為是短暫的 所以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