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變〉是科幻小說集《摺紙動物園》中的一篇,我喜歡這個作者的巧思,他在這篇科幻小說中讓人的靈魂具現化成為實際可見、可以觸碰、有象徵意義的物體,也以這個物件為角色的個性奠定基調。這篇故事可貴的地方在於它對於「宿命」觀做了一個翻轉,讓我們思考:生命不必非得是特定的模樣。
「有一刻我想折斷她的蠟燭,丟進爐火裡,讓她的靈魂灰飛煙滅。我想看她在我腳邊痛苦地扭曲,哀求我讓她活下來。
但我只將那首詩丟在她臉上就離開了。」
她曾有過這樣烈的念頭,然而因為她深知自己的靈魂是一把鵝毛,她便感覺自己無足輕重,在她的內心深處其實渴望被重視,渴望對他人有所影響,但是她的靈魂之形為她預設了人生軌跡,便似乎連溫柔都不是自己選擇的。
芮娜總是讀著別人的傳記故事,沉浸在別人的人生之中。或許你也聽過,「那個某某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總會羨慕別人擁有自己所沒有的,而且認為自己與他人的生命有本質上的不同。
我覺得故事中有一段非常有趣:「芮娜試著不去想她的人生多不公平。要是在冷凍櫃發明前出生,她就不可能活下來。她不想怨天尤人,但有時候很難。」
芮娜雖然也曾想怨嘆,覺得自己不如其他人那樣自由,一面閱讀那些「不平凡的靈魂」的生命故事,一邊感覺真實的人生似乎只有別人才可以擁有,自己怎麼可能成為那個模樣?但她又終究是幸運的,有冷凍櫃這個資源能保住她的性命,所以她又更加小心翼翼的保存這一顆冰塊,她定期查看冰箱、確保冰塊不會消融,但這樣讓她感覺好像只是在維持著生命跡象,她的想像力與好奇心被困在身體裡,飛不出自己的故事。
故事結尾,芮娜做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她是如何感覺自己活著,又是如何決定自己能夠就這樣死去呢? 「我沒有兩頭燒的蠟燭,我不會用咖啡匙量測我的生命。我沒有可以平息欲望的噴泉,因為我已經將我即將消融的殘冰留在身後。我擁有的,是我的生命。」
她為了自己真心渴望的事,放下了對冰塊的執著,而感覺到溫暖而自由、真正的活著。這是她第一次做出與她的個性--也可以說是宿命--不相襯的事情,她脫離了安全範圍,卻終於感覺對自己的人生有所掌握。
相信很多讀者也有相同的共鳴,也許過去總是循規蹈矩的活著,活在社會期待之中、活在安全的軌跡之中,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努力著。直到真正找到熱忱所在,才真正感覺生命變得有意義。
看完這篇勇敢探索生命可能性的故事,讓我們回到本篇小說耐人尋味的標題「形變」,書中人物跨出的不只是靈魂形體的設限,也是自己心中的觀念:對於「宿命」長年以來的預設,心態便隨之產生更自由的空間。
讀到這個故事的我,聯想到了另一本書《分人》的概念:人並不是一個單一而均質的整體,而是可以分割出不同的特質的。人可以在不同情境之中,表現出不同的面貌,擁有多面向的自我(分人)是正常的,所以無需把「自己都不像自己了」的感受視作一件負面的事,更精確的說,不要預設「自我」事一個固定的模樣,在不同情境下、做出相應選擇,展現出的自己都是真正的自己,重要的是要發自內心感到有價值。
我們的真實世界,並不像書中所描繪的那樣,一出生靈魂就會形成某物。然而我們可以試著發揮想像,如果反過來,我們能以心態、行為決定靈魂的樣貌,你想要把你的靈魂塑造成什麼?
這些物件具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你選擇這些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