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劍氣珠光》賞析——人物篇

《劍氣珠光》的一大特色是俠不像俠，和尚不像和尚，加上慕白與秀蓮的愛情也無甚進展，全書亮點不多。以下分別分析書中角色。

武俠小說評論家葉洪生批評得最猛烈的，無非是「以蕪沓的筆法毀了一個前書中的俠義英雄——李慕白」。慕白在書中的形象，一言以蔽之：「偽君子」。義正辭嚴地指責徒弟譚飛火燒柳家莊的是慕白，可三番四次欺騙江南鶴和靜玄的也是慕白，其行事為人可謂「寬以待己，嚴以律人」。最讓我納悶的是作者沒有交代為何慕白要去偷取靜玄的點穴圖，到接近尾聲時慕白才指責靜玄和他的徒弟濫用點穴法，因此他也要習得點穴法來解救無辜的人。回看慕白初到江心寺時，也沒有聽說寺中和尚亂用點穴法傷人，所以這完全是強辭奪理的藉口。慕白對秀蓮的情感也十分矛盾，慕白學藝兩年重出江湖，處處暗中保護秀蓮，擔心秀蓮的安危，最後江南鶴命令慕白娶秀蓮為妻，慕白卻仍然優柔寡斷、推三阻四，實在很難理解作者為何這樣安排故事結局。

整體而言，秀蓮的形象與前書比較接近。秀蓮起初捲進這些紛爭，主要是為了救回被擄走的楊麗芳姑娘，既非爭奪財寶，也不是為了絕世武功，純粹是路見不平，仗義相助。後來聽說師叔郁天傑在彰德府被惡霸張慶欺負，秀蓮又趕去幫忙。只是在太行山落入山賊的陷阱，被張慶盜走雙刀和馬匹，秀蓮便搶了柳夢香的雙劍和紅馬，即使慕白為她取回雙刀，秀蓮仍然不願意把雙劍和紅馬還給柳。葉洪生在批語中兩次猛烈批評秀蓮，一次在不願歸還雙劍和紅馬，葉以此為無賴行徑，另一次是秀蓮下重手暗算陳鳳鈞，葉認為秀蓮太過歹毒。葉的評價不甚恰當，首先柳夢香和欺負郁天傑的惡霸、盜走雙刀的山賊都是同一陣營，慕白從張慶手中把秀蓮的雙刀取回，並非張慶親自歸還雙刀，秀蓮沒有主動歸還雙劍的理由。第二，葉只知秀蓮對陳鳳鈞狠下殺手，卻無視陳從北京城開始三番四次調戲秀蓮，開口閉口就說很愛慕秀蓮、要娶她為妻。書中也說秀蓮認為陳鳳鈞是個「可厭的人」，由此，秀蓮在怒中砍斷陳的一臂，乃屬情有可原。秀蓮在書中實稱不上無賴和狠毒，而陳斷了一臂便傷重身亡，自然也有誇張之嫌。

「五爪鷹」孫正禮在《寶》書中已有登場，但一方面武藝不高，另一方面出場時間不多，所以讀者對其印象不深。到了《劍》書，孫的武藝大幅進步，還是跟着秀蓮南下的伙伴。孫是鐵錚錚的好漢，性情爽直、重承諾、重義氣，不過他與秀蓮的江南之旅中，多次有勇無謀、一意孤行的決定，招惹到不少麻煩。

「單刀楊小太歲」楊豹是《劍》書中最有俠氣的角色，其重要程度僅次於慕白、秀蓮，可惜登場機會甚少，類似孟思昭在《寶》書中有著關鍵作用，但所佔篇幅也很有限。楊豹恩怨分明、重情重義，得知殺父仇人後，不遠千里、不惜代價地追尋仇人；楊豹為了感謝秀蓮幫助尋找妹妹，豪爽地送出江湖上人人覻覦的珍珠。楊豹與孟思昭相似之處，還在於他們的武功同樣死於一場作者沒有正面描寫的群毆。孟獨鬥苗振山、張玉瑾等人，寡不敵眾，身受重傷。楊先與馮茂動手，後被法普點倒，遭眾人亂刀砍成重傷。兩人皆在命危之時交代遺願，最終傷重不治。

作者在全書前半部份頗費心思刻劃「分水犀牛」譚二員外一家和柳家莊的柳建才、柳夢香兄妹，柳夢香紅衣紅裙紅馬，又使雙紅劍，初登場時令人眼前一亮，可惜夢香武藝本不甚高，後來又與晁德慶、太行山山賊等一幫人一起行動，導致夢香在書中後半部份鮮有讓人印象深刻的情節。最後竟在夜裏被慕白一劍所殺，處理方式令人感到奇怪並作用不明。

慕白在譚二員外家中收了「猴兒手」譚飛為徒，譚飛身手敏捷、心思靈巧，是習武奇材。慕白失蹤的兩年裏，譚飛開設鏢局，其後受冒寶崑和譚起唆使，一起擄走楊麗芳，可說是誤入歧途。譚飛在故事中段完全消失不見，最後才出來與慕白短暫重逢。

江心寺以靜玄為首的眾和尚，皆是暴躁、易怒、出手狠辣，全無出家人風範。如「你刁賴！我們打死你」、「好個刁惡的婦人，我今天要開殺戒了」之類的話屢見不鮮，讓人讀了直皺眉頭。「沖霄劍客」陳鳳鈞為靜玄之徒，也多次調戲秀蓮，顯然靜玄只有傳授武功，未有教導應有的品格德行。

比起慕白，《劍》書中更失敗的角色是江南鶴。江在一開始為慕白硬性安排前往江南的路線，然後就神龍不見尾般離開慕白。在整個故事的發展裏，江一直沒有現身，到結局時又突然出現，命令慕白和秀蓮成親。與其說江行為怪異、不按常理，不如批評作者的安排令人摸不着頭腦。既沒有交代為何慕白在江南遊歷時要拜訪譚二員外和靜玄，也沒有說明江隱藏起來的理由。惟一的解釋是：作者要以江南鶴作為全書情節的推動者，到最後不得不再借此角色來打圓場，頗為生硬不自然。

總括而言，作者失敗之處在於放棄發展一些有意思的角色，又總把一些無助於推進故事情節的閒雜人物拉進來，結果全書充斥着形象接近、沒有獨特性的人物。

2021.11.13 臺北

書籍資料：
書名：《劍氣珠光》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